她突然醒來,掙扎著起身才驚覺已入深夜,她略微慌亂的喘息聲在寂靜中顯得猶為格格不入。清冷月光透過微微泛黃的窗簾,她只看見床上的被褥被揉得起皺,與被褥上素雅的圖案形成鮮明對比。
閉上眼努力回憶,是做噩夢了么?一閃而過的卻是他一如往常的笑靨。
她抱膝不語,只是把頭深深埋入雙臂,淚水漸漸浸濕了睡衣的一角。
宋梓諾,我怎么可以夢見你?明明每一次都信誓旦旦地下定決心離開這段迷戀你的時光,可我始終是無能為力。
需要的是時間嗎?她抬頭望著書桌上某個黑暗的角落。
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一張少女巧奪天工的臉,鄭千素微笑著將一個小小的盒子塞到她的手里,雙手放于身后,她有些不明所以,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被放于手心的小盒子,只聽千素語氣平淡地說:“我最親愛的蔣洛,生日快樂。”隨后便帶著輕快的步伐離去。
她愣在原地,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摩挲著盒子,小心翼翼地打開。
是一個黃色沙漏,沙漏下還有一張紙,是千素雋秀的筆跡:蔣洛,沙漏代表著我們過去一起走過的時光,我們永遠會是好朋友。
那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沙漏。宋梓諾,可你知道嗎?從沙漏這端到另一端正好是兩分半鐘。
而我,這樣曲折地迷戀著你,曾度過無數(shù)個兩分半鐘。
她自嘲般地笑笑,拿著最好朋友送的禮物一個人偷偷在半夜對著空氣自言自語來表達感情,是很可笑的吧?
(一)
校園里不知名的樹終于開花,淡淡香氣彌漫在整個教室里,她微抬起頭,講臺上的老師表情嚴肅地看著一本書,黑板上用力寫上的“仔細做題,誠實考試。”八個大字歷歷在目。
又是考試吶。
她只要略微抬起一個角度,就可以看見不遠處身著潔白校服男生奮筆疾書的背影。
只要看見你,我就感到滿足。
她隨即意識到發(fā)了太久的呆,匆忙把正面做完的試卷翻到反面,試卷對折后臉上又是出現(xiàn)疑似呆愣的表情。
然后就一直處在一片水深火熱中。
“蔣洛,你考得怎么樣?。?rdquo;千素每次總是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她座位邊,“我已經(jīng)扣了8分了,也許還可能錯更多,你說我該怎么辦???”
焦急地語氣更將她失落地心情降低幾分,學霸鄭千素每次考試完都無意識地刺激一下她。這一次,卻不如往常,雖然還是來不及做幾題,可感覺根本就與之間是天差地別。
她只是無意間看見宋梓諾的目光似乎停留在這里,心中不由自主的欣喜悄然而生,但很快又被沖刷地一干二凈。
有些失焦的目光始終不變,但一定不會看自己,向左轉(zhuǎn)15度,一個優(yōu)美弧線落在一個需要仰望的角度。
他在看千素。
你奮力地追趕某一個人,希望可以與他并駕齊驅(qū),可差距始終都是大幅度傾斜的直線,一樓大廳里的成績排名可以隔著好幾張紙。
你這么努力,他能看到的,只是別人。
不知聽誰說的,靜靜看著遠處自己喜歡的人是一件很開心的事,她也曾這么覺得。
可事實卻是,他看著別人。
始終不是自己。
這樣的你,還會開心嗎?
香氣漸漸濃郁,偶爾瞟到遠處宋梓諾的目光,耳邊依舊是千素多的有些喋喋不休的話語,蔣洛在恍惚間將指甲深深刻入手心里。
千素啊,我們還是最好的朋友。
(二)
本來是不想玩的,“真心話大冒險”會爆出自己在心底深處最不可見光的秘密,還是被千素拉去充人頭。
結(jié)果就是,一眾女生中午坐在學校的大草坪上,逼問她喜歡的人是誰。
怪誰呢?手氣不好?中午的陽光甚是刺眼,蔣洛無力抬頭,卻被耀眼的光所觸摸到,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我是真的不想讓你們知道呢。
“蔣洛才不像你們,她肯定沒有,我知道!”忽地傳來千素的聲音,在喧鬧中卻格外清晰,她抬頭,看見她似乎有著流光溢彩的臉上滿是大義凜然,觸碰到蔣洛的目光后立即轉(zhuǎn)為調(diào)皮地眨眼。
“那就你來說你的。”女生中有人起哄。
“我只告訴蔣洛。”千素突然出聲。
起哄聲漸漸平復(fù),大家眼里都有些失望。都是這么期望得到別人的秘密。
下課了,她低頭研究題目,空中卻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蔣洛。”她如觸電般猛然抬頭,宋梓諾叫她?卻見男生表情平淡:“盧雅叫你。”
“啊?”她往教室門的方向看,看見自己的初中老友盧雅滿面笑容地招手。
走過去的時候,心里大概滿是悵然吧。
她沒有認真聽,突然想起千素把小紙條遞給她的場景,千素臉上滿是羞澀,著急地說:“看完就扔掉?。?rdquo;
她打開時是什么表情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把紙條偷偷放入書包底層。
盧雅說了什么?等盧雅走時,她什么也想不起。
是關(guān)于什么?
再看宋梓諾,男生不知為了什么事與邊上的男女笑得幾乎前俯后仰,眼睛成了好看的月牙形。
而他對她呢,是無話可說。
我們雖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卻處在兩個極端遙遠的世界中。
認識了好久,我們還是像陌路人。
沙漏中的沙還在下落,掩蓋最初的欣喜。
(三)
曾經(jīng)多少次幻想,他就是她心中的太陽,她將永遠追隨光明的方向。
譬如,看見宋梓諾的成績與鄭千素又是并列,心中仍有憧憬。
才不想那么差。
我想和你一樣,做一個優(yōu)秀的人。
明知不會有結(jié)果,她還是發(fā)出了告白的短信。
也許,他看的是自己呢;也許,他是故意對自己冷淡;也許,他喜歡的是自己……呢?
她顫抖地拿著手機等待,男生很久才回:“我知道。”
偏偏又是雨季,窗被雨水打的模糊,不小心被關(guān)在外面的窗簾早已濕透。
她慌忙打開窗,卻又是一陣狂風,將雨毫不吝嗇地掛在她臉上。
“所以?”……她還是有希望的嗎?
這一次,回得很快,只有四個字。
她想過千萬次。
她反反復(fù)復(fù)地確定。
最不想看到的。
“我喜歡她。”
不是你,是誰?
“鄭千素。”
她便無話,從書包中翻出紙條:
——蔣洛,是宋梓諾。
——拜托啦,別說出去,我知道你會有喜歡的人,只要不是和我同一個就好了。真的拜托了。
她當然不會說。
千素啊,我們是最好的朋友,對吧?
可我喜歡的人喜歡你了,他還知道我喜歡他。
突然感覺,我怎么哭,怎么笑,怎么跳,怎么鬧,都如舞臺上滑稽的小丑,別人是下面笑得最歡的觀眾,他們鼓掌,我臉上畫著厚重的妝,卻怎么也遮不住哀傷。
蔣洛一個踉蹌,沒有站穩(wěn),手掃到了桌上的沙漏,完美直線下落,它就這么碎了。
千素,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會祝福你。
我會把一些事情永遠爛在肚子里,很久之前,就想放棄了,只是找個理由。
我會永遠保存好我們之間的友誼。
蔣洛低下頭看著地上瑣碎的玻璃和沙礫。
就如沙漏,她便是最先落下的第一顆沙礫,被不斷覆蓋,藏在最深處,等他照不到她了,就會忘了她吧?
這只需要一個兩分半吧?
他曾是她心中最閃耀的太陽。
而她會是躲在深邃塵埃中的一顆沙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