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號碼”,這可以說是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字眼兒了,而且被人說出的頻率相當之高,如:電話號碼、彩票號碼、門牌號碼、銀行排隊號碼等等……我在這里講述的,是一個有關電話號碼的故事。
現代人科技發(fā)達,要聯絡一個人再也容易不過了。有行動電話,只要留個號碼就可以隨時找到人。但臨時認識一個人,或者是一位心儀的女孩,突然想以后再和對方聯絡,想留對方的電話,而當時在沒有紙的情況下,該怎么辦?非常簡單,先寫在手上就是了。
下班的時候忽然下起大雨,本來已經混亂的交通更加混亂,車子在路上擠著,簡直無法移動。一些不耐煩的司機開始騷動起來,喇叭聲在雷雨聲中聽起來顯得十分嘹亮,可是卻一點沒有作用。
街上的積水很深,前面有幾輛車子顯然已經無法發(fā)動,所以整條路都被塞住了。在一些大廈的進出口處,站滿了避雨的人,個個都現出焦急的神色,經過一天辛苦的工作,誰不想早點回家?
人的欲望雖沒有止境,但這個時候,也就變得相當簡單了。比如他,這時伸長了脖子,望著滂沱大雨,眼睛都瞪得快要冒出來了,他此時的愿望,無非是想發(fā)現一輛沒有載客的出租車。可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出現一輛空出租車的或然率,只怕比什么都低,看,剛有一輛計程車在大雨中駛過去,濺起老高的水花,可是搭車的人還是不顧一切沖了上去,糾纏在車邊爭吵起來,紳士沒有了紳士的風度,淑女也顧不得淑女的儀態(tài),結果如何,嘿嘿!
大雨一直沒有轉小的意思,這個人佇立著,已經超過了半小時,天氣又悶熱,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更減少了皮膚透氣的機會,這就更使人不舒服了。他嘆了口氣,決定不再等下去,他要沖到馬路對面,碰碰運氣。
他側著身,擠出人群,把手中的公文包頂在頭上,擋住瓢潑一樣的大雨,在緩慢移動著的車輛之中,奔向對面馬路。當他未到馬路中心的時候,身子已經完全濕透了,而就在這時,他忽然發(fā)出了一下歡呼!一輛沒有乘客的計程車,就在他面前!
他急忙伸手,拉開了車門,矮身進車廂,而就在他進車子的同時,車子另一邊的車門也打開,他幾乎可以肯定,兩扇門同時打開,也有一個全身濕透的人,鉆進了車廂。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坐下來的,然后,自然而然互相望向對方。那人是一個女人,三十上下年紀,濕透了的長發(fā)貼在頭上和臉上,女人在這種情形之下,顯得有些滑稽,可是,他卻在心中暗喝了一聲采:好漂亮的女人!
不單是他們兩人互望,司機也帶著質詢的眼光,轉過頭來張望,他當機立斷,向司機一揚手:“我們是一起的!”然后,他轉問她:“先送你,你到……”
她略揚了揚眉,她有十分好看的天然眉毛,眉毛下是明亮的眼睛,長長的睫毛上還沾著幾滴水珠,讓人看了不由得怦然心動。她又停頓了幾秒鐘,才說出一個地址,聲音很低。他轉述了一遍,司機的神情仍有點不自然,于是他壓低了嗓音:“會多付雙倍的車費,請開車!”
司機沒再說什么。雨仍然極大,車子行進得十分緩慢,大概用了足足五分鐘才移動一百多米。
開始的時候,他把自己的視線保持向前,可是,在車前的后視鏡中,他一樣可以看到坐在他身邊的她,而且,當他發(fā)現自己實在沒有法子忍得住不看她時,于是他索性大大方方,把自己的身子盡量貼近一邊車門,轉過頭來,打量著她。
她略有責怪的神色。他作了一個無可奈何的手勢,十分自然地說:“小姐,我是一個心理正常的男人,對美女,總是忍不住要欣賞的!”她現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神情,偏頭過去,神情并不慍怒,大有“你要看就看個夠”之意。
他大是高興,這種情形下的偶遇,太像電影或小說中的情節(jié)了,在沉悶的生活之中,可以說是十分刺激的點綴。他深吸了一口氣,眼光甚至帶著些許侵略性。
她身上衣服全濕,貼在身上,格外顯出她玲瓏的曲線。裙子本來不算太短,但是坐著,又沒有機會擺好坐姿,所以也就很自然地露出兩截光滑白晢的粉腿,使他喉頭有點發(fā)干。
車子在駛出交通繁忙的路段后,速度明顯快了許多,他卻并不覺得,因為他的視線,還一直在她身上移來移去。她一直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只是不時深深吸一口氣,那使她的胸部會向上挺一下。
他看出她沒有戴胸罩,而且也注意到了她臉上微妙的變化——她的胸部,竟然在漸漸得挺立,難道異性帶有明顯占有欲望的迫視目光,會令女人感到興奮?他舐了舐嘴唇,漸漸地想入非非,而就在這時,她忽然轉過頭來,用幾乎和他一樣的眼光,開始注視他。
不到一分鐘,他就知道,當被異性用這樣的目光注視之際,無形目光,和有形的一雙手,作用都差不多,他的身上,立時有了十分異樣的感覺。此時她的聲音相當地低沉:“注視美麗的異性,并不是男人的專利!”
他忽然有了一種眩暈的感覺,同時喉頭干得似火燒,想吞咽口口水,可是口中干得沒有任何分泌的水份,于是在他的喉際,就發(fā)出了一下十分古怪的聲響來。他本想挪動身體,可是身子有點僵硬,動不了,這就給人造成了一種錯覺:他大方地維持著原來的姿勢不動,好讓對方注視。
足有三分鐘之久,他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觸,直到車子忽然顫動了一下,他才乘機望向她,和她的目光相交。他的身子像過電似的震動了一下,而且,感到她也有同樣的震動,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明白什么?這種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他揚起了手來,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揚起手來想干什么,或許是想幫她掠開黏在臉上的濕發(fā),或許是想在她素白的手背上輕輕碰一下,又或許是想在她的鼻尖上輕輕點一下,總之,他揚起了手。
但是在揚起手來之后,就發(fā)覺不論想做什么,都不是陌生人之間應該有的動作。所以他的手,在半空僵了一會,又放了下來。
在那時候,她的臉上忽然現出俏皮的,近乎挑戰(zhàn)的神情,好像在嘲笑他忽然有了膽大妄為的想法,但卻不敢付諸行動。這種神情,出現在她的臉上,又令他霎時之間心癢難熬,不知如何才好。
車子忽然停了下來,司機并沒有轉過頭來,她伸手打開車門,在離開之前,說了一句:“明天見”。那是一句十分普通的話,但是他立刻在心里發(fā)出一聲歡呼:她在約我!她在約我!
他應變很快,立刻乘機也說了一句:“明天我們怎么聯絡?”她一笑,也不知在什么時候,多了一支小巧的筆在手。他連忙伸出手來,她在他的手心上,迅速寫下了一串數字。他的心一陣狂跳,此時她已下車,雨仍然極大,她苗條的身影一下子就淹沒在了大雨之中。
車子仍停著,司機十分不耐煩地轉過頭:“先生,到了!”他如夢初醒:“哦!那位小姐到了,我沒有到!”司機有點惱怒:“什么小姐!你是不是喝醉了?一上車就自言自語個沒完!”
他忽然感到了寒意,車里冷氣足,他衣服又濕,可是,那股寒氣卻與冷氣和濕衣無關,那是發(fā)自內心的寒意:“你你你你沒有看到,有一個女人和我同車?”司機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神經??!”
他攤開手來,那串號碼在手上顯得很明顯,而且一直都在——一直都在的意思,就是不論他怎么洗,號碼一直都在,好像被刺青一樣,永遠不消褪。那究竟是一串什么號碼呢?他已經失去了追究的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