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們的口頭禪

外婆小時候家里很窮、很窮。外婆的爸爸常年在外干革命工作，只有外婆的媽媽（老外婆）日夜勞作，維持家庭。外婆是家里的老大，自然很小就成了主要勞動力，不僅要干很多活，還要照看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每天，外婆挑水、做飯，做好飯后就把那很少量的飯藏起來，把本來只夠一個人一頓吃飽的飯量分成三頓給弟弟妹妹吃，老外婆和外婆就只能喝點稀粥?？墒牵欢碌牡艿苊妹脗兘?jīng)常會趁外婆不注意的時候把飯偷吃光。為此，老外婆總會非常生氣，破口對著外婆大罵：“看我不揍扁你！”說完，就是一頓疾風(fēng)暴雨般地打。淘氣的弟弟妹妹經(jīng)常惹老外婆生氣，“看我不揍扁你”成了老外婆的口頭禪，挨打挨罵成了外婆的家常便飯。外婆非常愛好讀書，可小學(xué)沒畢業(yè)就去了農(nóng)場養(yǎng)豬，一個人養(yǎng)幾十頭豬。外婆整天干著割豬草、煮豬食、清理豬糞的工作，晚上經(jīng)常忙到深更半夜。外婆省吃儉用，把省下來的糧票給弟弟妹妹們做口糧，好不容易幫襯著老外婆把四個兒女養(yǎng)大。在外婆出嫁的那段日子，老外婆整天流著眼淚，傷心不已。有一天，老外婆拿出一個很舊很舊的包裹，一層又一層地、顫顫巍巍地打開包裹，拿出了一個已經(jīng)發(fā)黑的銀項圈。外婆說她之前一直沒見過這個包裹。老外婆對外婆說：“這是我的外婆留給我媽媽的，我媽媽又傳給了我。你跟著媽媽受的苦最多，媽媽最對不住你，媽媽就把這個銀項圈給你！”

我媽媽小的時候很淘氣，經(jīng)常和她姐姐（我姨媽）打架，這時候，外婆總會拿著細荊條，故意提高嗓門：“又打架，又打架，看我不揍扁你！”“看我不揍扁你”又成了外婆的口頭禪?？擅棵窟@時，外婆總是虛張聲勢，雷聲大、雨點下，一把荊條握在手理、高高地舉起，卻輕輕地落下，不是落在媽媽的身上，而是落在媽媽身旁的書桌上。然后，外婆總會柔和地收拾媽媽和姨媽的戰(zhàn)場，把散落在地的書本、衣服撿起來、整理好。外婆還會安慰哭泣著的媽媽和姨媽：“傻孩子，你們是姐妹，情同手足，應(yīng)該互讓互愛。我小時候家里窮，你們老外婆對我很嚴，我經(jīng)常挨打，可我知道，老外婆也是很愛我的，只是家里太窮、生活壓力太大，老外婆沒有辦法、實在無助才會打我的。每次打完以后她自己也偷偷地抹眼淚。而且，老外婆的嚴格要求，也讓我養(yǎng)成了勤儉勤勞的好習(xí)慣，所以我們家日子就過得比別人家好??！現(xiàn)在，媽媽舍不得打你們，你們就更加要懂事，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做人，要不，媽媽還是會揍扁你們的。”外婆一不小心又來了一句口頭禪。

寒假的轟轟烈烈、熱熱鬧鬧是短暫的，正月初七爸媽就各自去上班了，我一個人在家又害怕又孤單。初八我說什么也不愿意一個人呆在家里。我鬧著要去媽媽單位?？砂謰屨f，媽媽單位是機關(guān)，管得嚴，不準(zhǔn)帶孩子上班。我只能跟著爸爸去了他的律所。諾大個律所不好玩，一個個都是西裝革履的律師，單調(diào)而乏味，我想媽媽的辦公室，想吃媽媽單位的餛飩，想跟媽媽在一起。中午吃完飯我就故意和爸爸去河邊散步。我們沿著河岸往古翠碼頭方向走。走到古翠碼頭我就賴著不走了，我狡猾地對爸爸說：“我們在這曬曬太陽吧！”傻傻的爸爸竟然高興地答應(yīng)了。他哪知道我葫蘆里賣的是什么藥——我是在等開往武林門碼頭的船只，我要一個人乘船去媽媽單位，我要見媽媽！哈哈，不到五分鐘船就開進碼頭靠岸，我跳進船里，對爸爸說：“我去媽媽單位了！”爸爸一時來不及反映，頓了好一會，然后突然支吾著大叫：“……給你錢……注意安全！”我看著爸爸慌亂地撥電話，估計是給媽媽打電話了。不一會兒，我的手機就響了，不用說，一定是媽媽打來的。電話一接通，就聽見媽媽的嚎叫聲：“好，膽子大著吶，敢一個人獨闖天下了，看我不揍扁你……”媽媽一股腦兒說了好多好多、語無倫次、而且超級高分貝?？晒芩?，我只想見媽媽，而且馬上就得逞了。但我還是能感覺到媽媽話語中的緊張、擔(dān)心、害怕，也許還有一點點喜悅吧！下碼頭以后，我竟然走反了，這時候媽媽的電話又響了：“到哪了？”“中山北路，已過杭州游泳館了！”“你走反了，南轅北轍，把自己丟了都不知道。要真丟了，看我不揍扁你！”我心想，真丟了，還怎么揍？我立馬來了個大掉頭，向媽媽單位飛去。到了媽媽單位門口，面對傳達室穿著制服的保安，我卻不敢進去。這時媽媽又像看著我似的，在電話里說：“進來吧！怕什么，跟保安叔叔說一下。”出了電梯，猛地推開媽媽房門，媽媽毫不詫異，還狠狠地說：“看我不揍扁你！”說完媽媽高高舉起雙手，向我撲來，我撲到在媽媽懷里，緊緊地抱著媽媽。媽媽狠狠地親了我兩下。說實話，我可不擔(dān)心媽媽揍我吶，這只是她的口頭禪，嘴上說說，從不付諸行動。

時代在變遷，世事在變化，但有些東西卻一直沒變，那就是媽媽的愛。不信，你看，老外婆、外婆、媽媽竟有著同樣的口頭禪：“看我不揍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