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陽光透過樹葉灑下點點斑駁的陰影,清風(fēng)徐來,吹得樹葉沙沙作響。一個小小的身影蹲在榕樹旁正忙活著。蕭曉不過十來歲,大大黑黝黝的眼睛,閃著星辰一樣的光澤,瞇起來像極了月牙兒,皮膚是健康的蜜色,粗粗的眉毛,一身極其簡單的粗衣麻布,一看就知道是山中土生土長的農(nóng)村娃。
蕭曉輕輕地把摘好的蘑菇放進籃子里,伸手胡亂擦了擦額間的薄汗,唇角扯出一個愉悅的弧度,顯然對今天的收獲極為滿意。女孩起身,揉了揉早已酸麻的雙腿,邊提起籃子,邊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走回家。
推開破舊不堪的木門,蕭曉便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先是打掃衛(wèi)生,后是洗衣做飯。
隨哥哥蕭山來到這兒已經(jīng)半年有余,哥哥奉命來災(zāi)區(qū)救援已經(jīng)一年了。她起初放心不下,偷偷跟來,被發(fā)現(xiàn)后當(dāng)然少不了一頓臭罵。
“啪”木門被推開后,迎面走來一個小小的身影,小人影朗朗蹌蹌地走過來,突然腳一下踩不穩(wěn),狠狠地摔了一跤。蕭曉收回自己的思緒,目光猛然瞥見那小人影,不由丟下手中的活,跑去把她從地上抱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塵,心疼道:“丫丫,沒事吧?”
小小的女娃不過三四歲,黝黑的皮膚,一身又破又臟的衣服,瘦小的身子,蠟黃的臉頰一看就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此刻摔倒了也感覺不到疼似的,只是笑得歡快,純真無邪的大眼,小嘴咿呀呀道:“姐……姐。”
“丫丫,今天怎么有空來姐姐這兒?”蕭曉抱起女孩兒,摸了摸她烏黑的短發(fā),寵溺道。在這里半年的時間,就這小家伙最粘她。
“姐姐,我爹娘還沒回來嗎?”丫丫抬起頭,稚聲稚氣的問道。
“你爹娘去了很遠的地方,不過相信他們快回來了。”蕭曉沒想到她會問這個,笑容變得有些牽強,隱約有些苦澀,搪塞道。是啊,是去了個很遠的地方,不過再也回不來了。
“真的快回來了嗎?”小家伙不放心地再次問道。
“嗯”她的目光有些閃躲,不敢面對那純真充滿期望的大眼,這雙不諳世事的眼睛似能輕易看到她內(nèi)心最深處,輕易揭破她的謊言。如果丫丫知道她爹娘在地震中,早已……,該作何感想?她實在不忍心告訴她殘忍的真相。
“丫丫等著爹爹和娘親回來。”
“丫丫是個乖孩子。”小家伙咯咯地笑道,歡快地拍起手,破舊的小屋里回蕩著歡樂地笑聲,卻驅(qū)不散蕭曉心里的陰霾……
半夜,蕭曉驚醒,摸了摸身邊那小家伙的額頭,好燙!她連忙起身,在柜子里東翻西找,終于翻出退燒藥,給這小家伙服下,守了一夜,直至天亮才合眼。第二天,她迷迷糊糊醒來,都已經(jīng)中午了,再次摸了摸丫丫的額頭,怎么還是這么燙?第三天,丫丫仍然高燒不退,全身還長滿了水泡,就幾天下來,經(jīng)過病魔的折磨,原本面黃肌瘦的小人兒,已經(jīng)變得只剩下皮包骨??吹竭@樣的丫丫,蕭曉這才明白她得了什么病,臉色變得慘白,全身顫抖,瘟疫,竟是瘟疫,丫丫還這么小,怎么就……
她推開門,連忙跑去向哥哥蕭山求救。蕭山此刻在烈日下救援遇難人員,揮汗如雨,蕭曉看到他如看到救星般,一把抓在他的胳膊拖回家。
“阿曉你不要玩了,我還要去救援呢,你要知道現(xiàn)在一分一秒……”蕭山不滿的看著她,妹妹一向很懂事的,今天怎么就那么這么不聽話。
“哥,不是的,是丫丫她……”蕭曉喘氣說道。
“丫丫,怎么了?”蕭山連忙打開門,看到床上那個被病魔折磨的小人兒,想起這癥狀,臉色大變,“快去叫醫(yī)務(wù)人員來!趕快隔離。”
“醫(yī)生。怎么樣?”蕭山焦急地問道。
“哎,你們……還是做好心理準(zhǔn)備吧。”醫(yī)生有些不忍,搖頭嘆息,又是一個生命即將凋零了。“為什么?”蕭曉掙脫自家哥哥的雙手,跑上前大叫:“一定還有別的方法吧!”
醫(yī)生的沉默打碎了她心中最后的希翼,她也知道瘟疫是多么可怕,但是她不愿相信這是真的。這兇訊如潮水般涌來,滅頂?shù)膶⑺蜎]。丫丫還這么小,在這次的地震中失去了父母,現(xiàn)在又得了瘟疫,命運是何等不公,讓這個小女孩這么小就得承受這一切。
蕭曉癱坐在地上,神色中滿是難以置信的悲哀和絕望,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醫(yī)生最后無奈看了她一眼,接著收拾藥箱走人。
“嗚……哥,這不是真的,哥是醫(yī)生騙我們的對不對。”無可抑制的悲痛從心底涌出,蕭曉像只受傷的小野獸般咽嗚,不停捶打蕭山的胸膛,顯然不肯相信這一切。
蕭山只是嘆息一聲,拍了拍她的臂膀,沒說什么,他知道今天妹妹受的打擊太大了。
今后的每一天,蕭曉依然像平時一樣,微笑地去給丫丫送飯菜喂藥。不吵不鬧,平靜得很。但蕭山知道妹妹的心情有多么難過,她只是不愿丫丫看到這樣的她。
“姐姐,你來了。”丫丫蓋著潔白的棉被,穿著雪白的病號服,在陽光的照耀下像個天使。
“恩,丫丫今天有沒有乖?”蕭曉強忍著悲傷,扯起僵硬的微笑。
“有,丫丫很乖的。”
今天丫丫的精神似乎特別好呢。
“姐姐,我昨天夢帶了爹爹娘親了。”她微笑著說。
“哦。”蕭曉扶起她,拿起藥碗,吹了吹,往她嘴里送去,也不怕被傳染。
“是啊,爹爹和娘親……”丫丫說到一半話語忽然嘎然而止,接著有些傷心道:“果然還只是夢??!”
蕭曉心里抽痛得厲害,卻還是微笑地笑著道:“那你乖乖吃藥,吃完藥后你的病就可以好了,姐姐和你一起等你爹娘。”
丫丫微笑點頭,張嘴把藥吃了。
蕭曉伸手理了理丫丫有些凌亂的發(fā)絲,床上的人兒突然說道:“姐姐,假如我就這樣睡著了,千萬不要叫醒我。” 蕭曉手指一顫,忍住悲傷,低低應(yīng)了聲“好”。丫丫忽然低低說了一句話:“我是等不到爹爹和娘親了。”接著便是陷入無盡的沉默。
蕭曉心似乎更痛了。
最后,丫丫緩緩閉上眼睛,在她的注視下,唇邊掛著安詳?shù)奈⑿?,微弱的心跳聲一下,二下,三?hellip;…直至消失。
如果我就這樣睡著了,千萬不要叫醒我。
蕭曉終于忍不住失聲痛哭:“哥哥,為什么不能醫(yī)好丫丫,為什么?”
蕭山什么也沒說,抱住蕭曉顫抖不已的身體,最終才無奈地說道:“瘟疫哪有那么好治,我們國家的醫(yī)學(xué)還是太落后了……”
蕭曉沒有去丫丫的葬禮。丫丫得了瘟疫,尸體必須火化才不會被傳染。那一天,她一直在哭,不停地哭,似乎把一輩子的眼淚都流光。那一天,她一天也沒有踏出房門一步,她孤獨地舔舐自己的傷口,那一個月,她都很安靜,安靜得可怕。
這一個月她思考了很多,她要學(xué)醫(yī),一定要學(xué)醫(yī),丫丫已經(jīng)走了,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但她想挽救那些脆弱的生命。失去了一個丫丫,不能再失去更多的“丫丫”。她想守護,守護這純真的笑靨 。
就在那時,丫丫堅定了一個女孩的決心,一生永不改變的決心。
又是一年,陽春二月,草長鶯飛,燦爛的陽光給大地鍍上一層淺金色的光輝。當(dāng)年那貧苦的災(zāi)區(qū)經(jīng)過歲月的洗禮變成繁華的城市。某一處的郊區(qū),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看著這陌生又熟悉的土地,腦中回憶起那一幕幕難以忘懷的場景。把手中潔白嬌嫩的百合放在一處小土坡上,眼中含滿淚水。
一陣風(fēng)吹來,風(fēng)中似乎傳來那淡淡的喃喃聲:“為了你,我的夢想正在實現(xiàn)。丫丫,即使在另一個世界里你也要微笑哦,因為……我最喜歡你的微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