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當學校的大鐵門隨著同學們銅鈴般的笑聲按時打開時,從那時開始,一天故事就開始了……
門開著,就總會有人進來的。第一只踏入這門的腳,是這個學校老師中最小的腳。不用說他一定是一個穿黑色或褐色西服的瘦個子。他是學校最瘦的老師,瘦的讓最玲瓏的女老師都羨慕,他也是學校最矮男老師。他的骨架勻稱而瘦削,屬于中國古典文人的清瘦型,雖包在寬大的西裝中,卻還能恰似詩人裹著長袍一般,給人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他的矮與瘦,從來沒有被別人議論或笑話過。人們總是“親切”稱他為“老曹”,這個稱呼雖聽起來親切,但也只是人們在背后談論他或罵他時才用,當著他的面卻還得畢恭畢敬地稱他一聲“曹主任”--教導主任。
在校園中,總是看見老曹一個人吃飯,一個人行走,他的辦公室也是一個單人間的小閣樓--高高地置于歷屆畢業(yè)班樓上的巴掌大的地方,老曹他總是那么孤獨,他的辦公室里有兩樣東西,最多也只有這兩樣--作業(yè)與煙頭。遠遠從門縫里望去,老曹總是置身于紙堆成的山中,云霧繚繞,像仙人一般讓人可望而不可即。
老曹他總是聽不慣年輕老師聽的歌曲--總是要扣這個老師幾分,老曹他也見不得年級中某個班級的均分比校均分低了0.1分—總是要扣這個班級幾分,老曹更不能容忍學生吃飯時或上廁所時談笑風生--總是要扣這個學生幾分,老曹不允許別人見到他和他打招呼時臉上有絲毫笑容--他總是先記在心里,早晚都會扣上幾分的!他甚至不希望放假,學生一放假,他就發(fā)火:“放什么假,放了假,沒有學生給我整治,我難過!”
老曹雖體型瘦弱,但目光犀利。學校中沒有人能正視他的那雙被厚厚的鏡片所罩住的小眼睛。學生見了他,總是想方設法地開溜;若是交作業(yè),恨不得放下作業(yè)就能迅速撤離現(xiàn)場。年輕教師見了他,打招呼也不知怎么打,只得低下頭去默默地打招呼。就連李副校長都能發(fā)出一句很實在的感慨:“在這個學校,我最怕老曹!”老教師見了老曹,雖偶爾有熱情的只言片語,但也總是面無表情地與面無表情的老曹碰個面。
“老曹有兒子了!”這一消息在忽然間被爆炸地漫天飄散,八卦的與不八卦的領導、老師、學生將它傳遍了學校的每一個角落。所有人在傳播這則消息的時候,總是還要不忘記加上一個關于老曹十多年來沒有孩子的故事及原因。
從此,學校里的頭條新聞就成了老曹與他兒子(小曹)。親情是可以戰(zhàn)勝時間的,老曹再也不受時間約束了,他的足印再也不是全校第一足了。買早飯的老師經??吹叫Φ年柟鉅N爛的瘦老曹拎著好幾大包的早飯,豆?jié){、饅頭、燒餅、油條幸福地邁著大步子。天氣熱的早晨,除了早飯,他一個人會拎著兩個大西瓜。周末,人們居然在超市經常遇見他,他買很多衛(wèi)生紙,買很多奶粉,買很多玩具,買很多童話故事書,花花綠綠的,裝滿滿的一車。
操場,這個老曹經常像警察一樣巡視的地方,如今已成了曹家的游樂場。老曹輕手輕腳地將兒子放在小車中推著,看著兒子傻傻地笑,仿佛他自己也是個孩子。他推著這個車子繞著操場走一圈,再走一圈,又走一圈,還走一圈……學生都覺得老曹是越來越可愛了。
最愛奉承的老師總是最大膽,小心翼翼地詢問著老曹能否抱一抱這個孩子。老曹馬上欣然同意,但眼睛卻仔細的審察著這個老師抱孩子的動作。老曹聽著別人夸獎他兒子,他的眼角、嘴角都成了三條和諧的小細月亮。后來,只要他兒子不挑人,連學生都可以抱抱他的寶貝兒子。
老曹好像廣告策劃商一樣,將自己兒子的照片覆蓋了那個小小的辦公室,連老曹自己把的電腦桌面都天天更換兒子的照片,老曹為了省空間,把自己心愛的煙灰缸都扔進了垃圾箱。一向提倡原生態(tài)教學,反對用幻燈片的老曹,如今天天樂此不疲地捧著幾斤重的電腦去班級上課。學生每次見到電腦桌上那個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大眼睛小曹,都忍俊不禁--老曹的眼睛這么袖珍,他兒子小曹的眼睛這么巨大,但小曹天生的面無表情確實是遺傳老曹的,決不用懷疑?,F(xiàn)在老曹上課前總是先對學生笑笑,再對著屏幕上的兒子笑笑。
“老曹心態(tài)好多了,這當了父親就是不一樣了。”“老曹是越來越年輕了。”“前天中考成績出來了,考得很好,老曹見到誰都笑著握手哩!”“老曹前天還穿了件大紅的T恤呢!腳上居然穿涼鞋!”人們議論這些的時候總是眉開眼笑,舒心暢快,就像是在談論自己的某個親戚。他們的這些議論、描寫、抒情的句子多得都可以編寫一本《開心辭典》了。
另有一則笑話可以編入《笑話大王》:“年輕教師討論:‘為何老曹這么古板的一個人,有了兒子就突然變的和藹可親了?’老教師答:‘老曹可以不要朋友,但小曹不能沒有小朋友和他玩啊!’”這個笑話,老曹也知曉,因為開玩笑時,他也在場。他笑了笑,又笑了笑,很坦然,也很滿足。
老曹這個人變了,對老曹的評價也就變了。只要人們議論老曹,都是提老曹的優(yōu)點與為難之處:“老曹很有才,對網絡很精通,經常在個人網站上搞創(chuàng)作,文章寫得才有文采呢!”“老曹是個強人,萬事不求人,他想把學校里所有的教師全都培養(yǎng)成像他那樣的能人??晌覀儽緛砭筒患八?,所以他原先很嚴厲。”最近,學校的新聞焦點是“老曹”病了,不知要不要緊?”
也許世界上有這樣一則規(guī)律:當一個嚴肅的領導變成了一個慈愛的父親,原因就是他有了愛,愛會使他會變得更年輕,活的更美;使他周圍的人們也會因為他的這種改變而變得更懂得怎樣去愛、去發(fā)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