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尋覓覓,總不知秋為何物。
步入清秋,確實盈盈春意。守在窗邊的時候,放眼望去,樹林蔥蔥郁郁,毫無蕭索之色。濃綠連綴成一片直逼人的眼。蒼松兀自生長著,秀麗而挺拔。懸鈴木染了滿目的金黃,似乎猛然有了一絲秋意,無奈又被耳畔的歡聲笑語打破了。
在這一片窄窄的天地里,似乎捕捉不到秋的風影,不知藏到何處去了。于是我走下樓去,向著婀娜多姿的垂柳走去。
只看著她風姿綽約的身影,便是處于江南的春中的感覺。她臨水而立,著著水綠的裳,絲絳千條,抑或是萬條,隨風搖曳,裙袂翩躚。別枝二三,墜入水底,似乎羞澀地頷首凝視她的容顏。我望向那一方水塘,岸邊劃一的綠樹清晰地映在水面上,巋然不動,仿佛時光剎那靜止。我沒有停下腳步,近了,更近了,卻見那倒影似乎在輕輕搖曳。果然有一些微風,添上層層疊疊的漣漪,翻滾,又遠去。最后化作一道細痕,暈開了,向四面八方散去。水中尚存些細碎的水漣,水中的影子也變得模糊不清了。
我無心再觀望,靜立于垂柳之下。閉上眼睛,任那碧色的絲絳將我籠罩,恍然如珠翠羅綺溢目,又恍然覺得處在如瀑的絲發(fā)之中了。我的發(fā)絮隨風搖曳,柳枝也隨我的發(fā)而舞。此時忽然有種錯覺,拿唄輕風擾亂的柳絲與我的發(fā)絲融為一體了。發(fā)隨風動,風隨心動。就仿佛處于初春時節(jié),天地如此靜謐,如浴春風。倘若再添幾絲濛濛煙雨,便不是春景,勝似春景了。
我嘆息了一聲:到底不是秋。便匆匆離開了水塘。
不知怎的竟走至懸鈴木下。昂首一望,葉子竟褪了遠望時如麥田翻浪的金色,僅剩暗暗的淡黃,徒生幾分悲涼。樹下的木樁不知何時已枯死在那里,年輪也不見了,一條條裂紋縱橫交織著,猶如白頭老婦額前的溝壑,寫盡了滄桑。然而它只是埋在角落,頭望不到藍天,腳踏不到塵土。那一地的落葉掩過它無聲的嘆息。我望著滿地枯黃的落葉有種“寂寞梧桐,深院鎖清秋”之感。原來每一片葉子都會蒼老的啊······
我并未停下尋秋的腳步,抬眼便看見那蒼松屹立在我眼前,處之泰然。陽光之下,竟微微泛黃。一剎那如千佛寶塔,無限的虔敬之感油然而生。走近一看,才發(fā)覺并非視覺作用。葉色真的發(fā)黃了。站在樹下昂首,天空被夾雜著黃的綠遮攔,挺拔的松一瞬之間不見了,只剩一抹黃綠。
這還是我見到的不老長青的松嗎?那在秋季里震撼我的濃綠何處去了?我不知道。
這世上有些事并不像它看起來那樣?;蛘哒f明明看起來是這樣,最后竟不覺是另一番模樣。我一直在尋秋,可一眼望去的濃綠下蕭瑟的秋意,只有當我走近才能真正知悉。可是真的知悉了嗎?
尋尋覓覓,總不知秋為何物。
末了,還是不懂秋。
秋,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嗎?金風過處,無邊落木蕭蕭下,葉染枯黃??捎钟惺裁此茏龅剑课L過處碧波蕩漾,垂柳臨水照顏。我始終看不透秋。同是清秋時節(jié),方寸之地,景色卻迥乎不同,簡直涇渭分明。
我想有些東西是人無法看透的,遠觀不能,近看亦不能。原本這世界就是復雜的。正者亦邪,邪者亦正。無絕對的自私,亦無絕對的無私。人尚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秋景也不全是凄涼,一樣有寧靜閑適,一樣有生機勃勃。紛紛擾擾,已不是我能看透的了。
我還有什么話說呢。其實我不必再尋秋了。無論她是怎樣的。只要是我用心靈觸碰到的,那便是秋了。
我昂首望瞭望天空。一方白云飄泊,深邃湛藍。一方暗淡無光,蕭索凄涼。
我暗暗地想,我終是尋到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