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青色的瓷碗里,盛滿了濃稠黏香的紅糖漿,像一座巧克力小山一樣,一只三角形的嚴(yán)實又白嫩的小粽子,就那么靜靜地躺在碗里,顆顆米粒都閃爍著光滑圓潤的光澤,讓人禁不住想一口吞下它。
媽媽笑呵呵地站在里屋招呼我:“小英,快出來吃粽子了!”我應(yīng)聲跑出來,站在桌子邊,對著那一個又大又香的粽子深呼吸一口氣,立刻狼吞虎咽起來,吃得唇齒生香。飯后,我滿足地拍拍吃得脹鼓鼓的肚子,問:“媽媽,今天怎么有心思包粽子來吃啊?”
媽媽笑而不答,繼續(xù)著手中舀米,灌滿再扎緊葉子的嫻熟動作,柔聲問我一句:“你不記得了,你小時候最愛吃小粽子了,而且,還一定要大小都均勻的那種,不然,你還不吃呢,有一次,我們搬家,路上風(fēng)吹雨淋的,你就又嚷嚷著要吃粽子,我沒法子,看你哭得撕心裂肺的,只得跑到老遠(yuǎn)的商鋪去給你買粽子。”
媽媽對往事娓娓道來,我的心,不由得輕輕一顫。這是多久的事兒了啊,至今記憶猶新。
我記得,那一年我六歲多一點,就特別愛吃甜食,尤其是沾了糯米面的粽子,我更是一頓吃六七個,吃得飯后直打飽嗝,讓那些工人叔叔們都笑話我:“老鐘啊,你養(yǎng)了一只小肥豬啊,要把你家吃垮了!”爸爸微微一笑,拍著我的背說:“不怕,我可真希望她多吃點,長得白白胖胖的,多可愛啊!”
幾天后,我們的工地要搬走了,要搬到山上的一個村子里去,那兒交通不便利不說,吃水也很不方便,就連上個廁所,都要走好幾個彎路。桌子上成天吃的就是煮白菜和西紅柿,有一天,我實在忍受不了,立刻爆發(fā)了,在飯桌上大聲嚷嚷地:“我要吃粽子!我想吃甜的!粽子……”
不論大家怎么哄我,我都在地上無理取鬧打滾,爸爸生氣了,一巴掌打在我的屁股上訓(xùn)斥我:“哪兒來的粽子?”媽媽心軟,看我哭得那么傷心,又看我因為水土不服拉肚子拉得虛脫的樣子,便立刻放下碗筷,柔聲對我說道:“小英乖,媽媽馬上下山去給你買粽子。乖,別哭了。”
說著,媽媽不顧勸阻沖進了雨中。我站在原地,看著媽媽穿著布鞋一步步慢慢地走下泥濘的山路,看著她已不再年輕的背影,淚水溢滿了眼眶。
我知道,媽媽的腿腳不靈便,有類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可是,為了我,她連藥都沒吃,就下山去給我買粽子。傍晚的時候,媽媽終于回來了。我老遠(yuǎn)就聽見她欣喜的喊聲:“小英,出來看啊!媽媽把粽子買回來了!”
我走出屋子,看見她全身都被雨水淋濕了,額頭上的發(fā)絲一縷縷都像沾滿墨汁的毛筆,臉上因為淋雨有些蒼白。可是,她一步不停地走著,懷里抱著一個黑色口袋,那里面,一定裝著我愛吃的粽子。她的步伐走得困難極了,好幾次在跨土坑的時候都差點摔倒在泥地。
我扶住媽媽顫抖的身體,感覺到她冰冷的手,感到心酸極了。“快吃吧,媽媽還特意買了兩斤糯米,這樣,媽媽就能在屋子里給你包粽子給你吃了,味道絕對很好,而且還很衛(wèi)生。”她氣喘吁吁地說著,連濕衣服都來不及換下,立刻跑到廚房里去給我沾紅糖水,解下粽子放進碗中,端到我身邊來喂我。看我吃得開心,滿嘴流油,她也滿足極了,嘴唇漾出甜絲絲的小酒窩。
我敢說,那一定是我有生以來吃過的最甜的粽子了,因為,這個粽子里,包含了媽媽對我無私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