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了水渠的岸上。
那是一條在農村隨處可見的水渠,水渠的水并不深,水渠兩旁是并不寬僅能容兩輛車同時通過的馬路。馬路外林立著大片已經(jīng)有些年代的低矮平房,這里是我生長的地方,我的童年就是在這里度過。水渠也有它的名字,別人有時也用這名字稱呼這地區(qū)——三渡閘,聽說名字的由來是水渠里本來有三個壩。這里附近的小孩從小就被教誨怎樣找到回家的路——隨便找個人問路來到水渠旁,父母就在流入更大的河的盡頭等著。
在這里,上至拄杖老人,下至剛能四處耍玩的孩童,沒有不熟悉這條渠的。
可是,現(xiàn)在的這條渠,令我陌生。
走在渠岸邊的樹下,總有一股若隱若現(xiàn)讓人無法釋懷的一味死纏著我不放,粗壯的樹在前幾個月落下來了大半的葉子,即使到了這種時候,樹蔭也是稀稀落落的,連半點新芽都沒從枝端冒出來,僅存的葉片也是像疲于奔命的人一般蔫耷耷的毫無活力。渠水像是死湖一般,沒有甚至那么一絲的水紋從鏡般的水面蕩開,比死水還像死水。
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三月了啊,我坐在了向下的樓梯上,就這么等著,可水渠的春,遲遲未來。
春天的水渠不應該是這樣的!在我的童年記憶中,它是綠得仿佛能滲出油的,陽光并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死氣沉沉地平鋪在水面上,即使微小,水中的小生物和植物還是會吐出氣泡,在水面漾出一圈圈的波紋,把陽光切成炫目的環(huán)狀,然后無聲無息地消失,然后再切割陽光,再消失,再切割,再消失,周而復始,仿佛沒有一個中止的盡頭,可是現(xiàn)在,沒有了。
水中的蝦米本應該是不少的,幼時常看見老人們順著樓梯走到能摸到渠水的地方把簍筐置于水里固定好,等夕陽快要消失時再拿起來,常有數(shù)量不菲的小蝦躲在了筐里,喂貓也好,作料也罷,老人總有能夠利用一切能利用物品的能力,怎么處置這些戰(zhàn)利品通常是不需要我們這些小輩操心??涩F(xiàn)在,即使只是坐在樓梯上,我就已經(jīng)聞到一股讓人不能痛快呼吸的異味,自然是沒人再下去捉蝦米了,憑這氣味來看,即便是屏住呼吸把簍筐放進水里,能抓到的蝦米估計用手指都數(shù)得過來。
水渠的春天去哪了?
就當我站起身準備離開時,遠方漂來一樣讓我十分在意的鮮艷物品,是一個裝有一些東西的常見的紅色塑料袋,看包裹的外形,里面裝的應該是餿掉的飯菜吧。我想,我是知道,在我離開這里去到外鎮(zhèn)讀書這段時光,水渠的春天是怎么溜走的了,既然連這種東西都能拋進水渠里,如果現(xiàn)在有人和我說有工業(yè)廢水排進這條渠里我也不會有半分的驚訝了。
我又坐了下來,就在岸邊等待,等待水渠恢復以前的光景,等待劃龍舟的人們能夠再次經(jīng)過這里,可它的春天遲遲不來。
其實春天,是被我們自己逼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