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里有些東西,怎么也抹不掉。蒼白了,淡忘了,久遠了,塵封了。。一旦開啟,給人一些心靈上的震動。
每天一碗豆?jié){或豆腐花,這是我十幾年來的習慣,不可改變。母親對我管教很嚴,她說:"孩子要多吃好東西,才能長得像莊稼一樣硬邦,耐澇耐旱。"她說的"好東西",就是豆制品。我們家是做豆腐的,這些當然算不了什么??粗液衾埠衾舶讯垢ㄒ粧叨?,她只是笑,用手撣去肩膀上的塵,轉(zhuǎn)身去背石磨。
母親似乎是個力氣很大的女人。別看她瘦矮,肩膀窄窄的。不像隔壁四嬸,身強體壯,圓滾滾的肩膀,扛起糧食來大氣都不喘一口。可是母親卻能扛一塊塊的石磨!家里磨豆子的石磨,全部是她從村口做磨的大伯家扛回來的。做好的磨,有大又圓,落在她的肩上,母親弓著腰,兩手把住磨,頭微微抬起一點,一步步向前走。走了一段,她的額頭上沁出豆粒大的汗珠,順著臉往下淌,有的汗珠隨著發(fā)際,浸濕了一片頭發(fā)??粗鞘萑醯?、窄窄的肩膀,似乎將要被磨壓得凹陷下去!上面落滿了土,新鮮的石屑,我說:"媽,太沉了,您歇一下,我來吧o""啥?你來?都把小肩膀壓壞了,媽沒事,一會兒就到了。"我咬著牙,和她走完了那段路。
春天了,我們家開始收豆子。本村的,鄰村的,都往我家送。母親站在那兒,過磅、算賬、找錢……像個精明的商人。傍晚時,一袋袋豆子堆在家門口,我起身要去扛,卻被母親呵?。?quot;有你什么事?!看你的書去!"她走到門口,兩腿叉開,抓起袋子,往肩上搭,像以往那樣,微微抬起頭,慢慢地走。突然,袋子歪了一下,我的心咯噔一下!她的肩膀也隨之一歪,把豆子就住了,然后,母親很艱難地笑了一下,我想,她是怕我看見了吧。我把頭埋進書中,眼前卻模糊一片。秋雨綿綿,我正躺著看書。聽見扁擔和桶的撞擊聲,我條件反射般起身。母親戴著草帽,正準備去送豆腐。我又望望她瘦弱的小肩膀,鬢角絲絲白發(fā)。說:“媽,我去!""你這孩子。"沒等她說完,我早已走出門。"慢一點,肩上會扛起繭子。"我的淚簌簌地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