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是猛虎臥荒丘

凡看過《水滸傳》的人，說宋江好的人很少。我小時候聽爸爸講水滸傳英雄的故事。故事里的打虎英雄武松，足智多謀的軍師吳用，倒拔垂楊柳的花和尚魯智深等一干英雄好漢令年幼的我欽佩不已。而宋江，武不及玉麒麟盧俊義，文不比智多星吳用，勇不如豹子頭林沖，威不過花和尚魯智深，直不達行者武松，機靈比不上鼓上蚤時遷，用他自己的話說是“貌黑身矮，出身小吏，文不能安邦，武不能服眾，收取縛雞之力，身無寸剪之功”，而且好好的非要“招什么鳥安”（鐵牛語），結果楚州撫使的凳子還沒熱，就被微宗賜以毒酒，落了個一命嗚呼。我對他當然沒什么好印象，都是他一心想招安，想當官，結果被派去打方臘，用兄弟們的鮮血換取了幾個人的蟒袍。原本紅紅火火的梁山敗在了他的手上——那時的我對宋江一直心存怨恨。

去年寒假，閑及無聊，便捧起《水滸全傳》細細品讀。我頭腦中原本清晰的宋江形象漸漸模糊，同時內心情感也發(fā)生可很大變化，不再恨他，相反我開始同情他。

他確實是條好漢。對朝廷，他忠——“寧可朝廷負我，我忠心不負朝廷”要不怎么叫“呼保義”？對老父，他孝——聽到老父的死訊，立即嚎啕大哭，之后日夜兼程趕往家里奔喪，不然人們?yōu)楹谓兴?ldquo;孝義黑三郎”？對梁山兄弟，他義——“生平只好結江湖好漢”，“人向他求錢物，亦不推脫”，不然怎么稱得上“及時雨”？他求賢若渴知人善任。不論名動天下的英雄豪杰還是雞鳴狗盜的潑皮無賴，在他手下都能人盡其才。作為梁山“一把手”，他當之無愧。要說稱帝的報負，他宋江不是沒有。這點從他的反詩中可以看出來，“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黃巢不丈夫。”可他也只能在喝醉時胡亂涂兩下而已，現(xiàn)實明確地告訴他，不可以！以梁山的條件，“守方可，攻則欠”，從打方臘可見一般。宋江想奪取大宋江山，同樣難上加難，同樣要以犧牲所有的兄弟為代價。此路已死，唯有招安。宋江并非鼠目寸光之輩，他在為梁山的子子孫孫著想，畢竟他們不能世世為寇。這些都不是他一個小小的宋江所能解決的，他能做的，只有走招安這條他極不情愿走但又不得不走的路，盡管他清楚路的盡頭等待他和他的兄弟的是什么。我?guī)缀蹩梢愿惺艿剿臒o奈，他的英雄末路的凄涼，一如題在潯陽樓上的那首《西江月》：

自幼曾攻經(jīng)吏，長成亦有權謀。恰是猛虎臥荒丘，潛伏爪牙忍受。不幸刺文雙頰，那堪配在江州。他年若得報冤仇，血染潯陽江口。

心在山東身在吳，

飄蓬江海漫嗟吁。

他時若遂凌云志，

敢笑黃巢不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