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若說一提到蘇東坡,在中國總會引起人親切敬佩的微笑,也許這句話最能概括蘇東坡的一切了。
——林語堂
大江東去浪淘盡·豪邁
滾滾長江東逝水,山岸陡峭,直指云霄。洶涌的駭浪向江岸擁去,卷起千萬堆澎湃的雪浪。一個布衣男子立于小舟中,望著如畫江山,恍惚中也似乎入了那幅歷史的畫卷中。
三國,硝煙四起。周瑜身為東吳都督,年少成名。初娶小喬,雄姿英發(fā)。赤壁一戰(zhàn),他羽扇綸巾,談笑自若地指揮著千萬水師,抗御強敵,使對方萬艘舳艫,化為灰燼。
《三國演義》一書著實“害人不淺”,許多人認為周瑜是個才高八斗卻心胸狹隘的人。其實不然,公瑾是個寬容待人的君子,后人亦循著周郎風(fēng)范,才開出魏晉風(fēng)流。否則,一個狹隘之人,如何能讓本是人上人的子瞻都望塵莫及?
思緒回來,蘇軾又陷入了迷惘。他在朝中受到排擠,謫居黃州。宋廷萎靡慵懦,他多渴望如周瑜一般,忠心報國!然而現(xiàn)實殘酷,他只能自嘆“人生如夢”。
此詞一出,一掃詞壇纏綿之風(fēng),成為千古絕唱。
一蓑煙雨任平生·豁達
突然驟雨,悶悶不樂,望著窗外陰霾,眸中卻倒映出了932年前的一天……
林間小路突降大雨,剛才還晴空萬里的心情,支離破碎。眾人狼狽不堪地躲雨,可獨一位男子從容淡定,他耳邊傳來穿林打葉之聲,不絕于耳。但這不妨他且吟且嘯,徐步向前,竹杖芒鞋,輕快無比。
不久,云開天晴,春風(fēng)料峭,略帶寒意。雨后,風(fēng)攜塵香,輕盈卷過。他回首,所經(jīng)之處,再無蕭瑟風(fēng)雨。陣風(fēng)驟雨后,一切都那么平靜,輕松。也無風(fēng)雨,也無晴。
蘇軾當(dāng)時被貶,官途坎坷,未來一片迷茫。甚至,一不小心,就會喪命。但他,卻且行且歌,就像不曾苦難。放眼今日,多少人因一點點挫折便唉聲嘆氣,郁郁寡歡,最終放棄。若這些人可以用心領(lǐng)略蘇軾豁達,是否就不會有那么多的苦怨、看不開,而是會有更多的樂觀?也許,蘇詞中的樂觀向上,便是他留給后人的,最好的饋贈。
窗外,雨已停了。一絲絲的閑云,飄泊在藍天,天空晴好。
初見此詞,心中暗忖似是東坡風(fēng)骨。果然,是他。
唯他,才會一切苦難后,仍滿腔豪情,笑傲江湖。
十年生死兩茫茫·深情
夜深。
蘇子倚在窗邊,眸底流轉(zhuǎn)著悵惘。今日,是亡妻王弗的忌日。她走了,該有十年了吧?
十年生死兩茫茫,光陰彈指而過,而他也有了續(xù)弦。只是,在月朗風(fēng)清之夜,她的音容、笑貌卻仍會驀然浮現(xiàn)在腦中,讓他,措不及防,淚流滿面。
亡妻葬于眉山故里,而自己卻謫守山東,遙遠、孤獨。十年,他早已不復(fù)從前,鬢染塵霜,縱使與她相逢,也應(yīng)不識。
夜發(fā)幽夢。
他忽見妻子在小軒窗邊梳妝。他掙扎向前,有千言萬語欲告之,然而到口,卻無從說起,只能淚流千言。
夢醒。夢境迷離,但對亡妻的思念卻不可遏制地襲來。那長滿小松林的短崗上,亡妻定會在另一個世界,年復(fù)一年,拼盡全力地,相思。
世人皆曰東坡豪邁。只是在那字里行間的柔情,又有幾人知曉?
家家爭唱東坡詞,蘇子心事幾人知?
蘇軾雖也有姬妾,但不妨他對妻子情深。她死后,他在她墳頭,植下三萬株青苗。在那樣的時代,又有幾人像蘇軾那樣,對感情始終如一?就算是寫下了“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的元稹,亦是始亂終棄之人。甚至,在人心浮躁的當(dāng)今,也很少能有人對一份感情不離不棄,無論是親情、愛情抑或是友情。我們應(yīng)當(dāng)向東坡學(xué)的,不只是胸懷大志、樂觀豁達,更有赤子之心。
蘇軾以詩入詞,豁達之中,幾分淡雅。一句話最可描述他——從不背叛感覺。
這就是他。
我似乎看到,幾百年前,一個朗目疏眉的男子,新酒試新茶,詩酒趁年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