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藏在玻璃里
我望著玻璃后你的臉,
甚至撫摸不到你眼角的晶瑩。
我曾經(jīng)那么害怕骯臟的世界讓你染上塵埃,
只有把你藏在玻璃里,
你的哭,笑,怒,哀,都是為我一個人。
一、
法國的香榭舍利大街上。
我喜歡繞著噴泉走。
繞著一個圈,一圈一圈的轉(zhuǎn)。
夜晚,我不喜歡回家,而是迷醉于亞歷山大三世大橋的夜燈,揉碎的時光順著橋下靜靜流淌的河流,吹著微微的風,嘴里還不時的小酌一口杯中的紅酒。
似乎只有這里的風能讓我清醒一些,可是嘴里一刻不停地喝著紅酒就像一個本悖論的正反兩面。
我輕輕地撫摸著橋邊的騎士雕塑,從頭盔到身下馬的翅膀,每一寸都那么用力,每一寸都那么用心。
或許,以后便沒有機會再見了。
二、
認識白莫的時間出人意料的長,從有印象時他就開始跟在我的身邊。
有時候回憶起他略帶生氣的皺眉,和在耳邊關(guān)切的絮絮叨叨,心里總還是暖暖的。
記得年初他硬要跟著我來到巴黎,在機場上,他捧著我的臉,一字一句地說:“離開我,一個人走丟了怎么辦?”
我也知道那種可能性無限接近于零,可當時離得又是那么近,他的氣息癢癢的吐在臉上,燙燙的。
三、
香榭麗舍大街的夜晚還是那么夢幻,哪怕已經(jīng)來到這里攝影了半年了,依舊每次看到這種燈火闌珊的景象都會像初戀一樣激動起來。
白莫別的不行,打打雜還是可以的。于是,他每天的事就是給我提包,搬攝影架,買水,買漢堡,拿衣服等等等等,忙前忙后的也不嫌累。他對攝影沒什么天賦,而對雕刻情有獨鐘。所以實在沒事干了,還會擺置擺置他的小木雕。有時候我也抱怨道:“你白瞎了一張演偶像劇的臉,卻長了一個演恐怖片的心?。?!”
白莫只是笑了笑,繼續(xù)蹂躪著手中的木雕。
雕刻的刀片上反射的寒芒讓我心下一涼。
果然是演恐怖片的……
四、
靜好的歲月,卻定格不了最初的畫面。
五、
每天的生活就是除了攝影還是攝影,就連白莫也忍不住抱怨道這樣會嚴重摧殘青壯年的身心健康。我只是鄙視的看了他一眼,說道:有本事下午少吃一份牛排。
他悻悻一笑,立刻轉(zhuǎn)生跑向了飯店買了十幾份牛排打包。
我都懶得理他。
其實,我挺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的,每天都沉浸在美好的畫面中,哪怕只是回憶中美好的片段,但定格下它們并且記錄下來本身就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也是我喜歡攝影的原因。
所以這兩天,從香榭麗舍大街道亞歷山大三世大橋再到榮軍團廣場,到處都是我與白莫拍照嬉鬧的足跡。
我曾經(jīng)許愿,要把這些照片做成攝影集,到結(jié)婚的時候送給他。
六、
大橋下的水依舊靜靜的流淌,我有時候也喜歡望著粼粼的水面發(fā)呆,似乎看著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在計算與白莫剩下的時間。
七、
暑假的時候,我迫不及待的交完了學(xué)期末攝影作業(yè),便馬不停蹄的跑回了出租房,對著白莫一臉嚴肅的說:“去普羅旺斯旅行吧!難得來一回歐洲!”
白莫還沒來得及說教這樣如何如何費錢,便在目瞪口呆中看著我揚了揚手中的兩張車票。
這下由不得他了。
普羅旺斯,騎士之城,薰衣草的天堂,我曾經(jīng)打賭絕對沒有任何一個文藝少女可以抵擋唯美的普羅旺斯花海。。
所以當我站在施米雅那小鎮(zhèn),望著四面無邊無際的薰衣草花海,我的心都醉了。
在那里,天是藍的,地是紫的,四周無盡的薰衣草帶著濃郁沁人的花香,那高雅浪漫的紫色充滿視線,多么美好啊!薰衣草在微風的吹拂下,輕輕搖曳,仿佛在與我一起跳舞,一起在花海中旋轉(zhuǎn),旋轉(zhuǎn)……
難得的是,本應(yīng)該抱怨郁悶的白莫竟然主動拿起了不擅長的相機,在普羅旺斯的薰衣草花海中拍下了我的一張又一張照片。事后我們洗照片的時候,我滿意的拍了拍白莫的肩:“嗯,不錯嘛,有前途啊,有沒有興趣跟姐姐學(xué)攝影???”
他笑罵一句:“沒大沒小,我還是專心的研究我的雕刻吧。”
我們在拍的照片中選了一張合影的照片,鑲了相框,掛在了屋內(nèi)。
八、
我承認我的任性,就是無論如何也不愿失去你。
九、
我沒想到,白莫這廝在攝影上沒什么天賦,卻在搗騰木雕上闖出了點名堂。聽說拿了個什么獎后,他已經(jīng)在雕刻界小有名聲了。至今記憶猶新,那次他得獎之后在我耳邊炫耀了好久,氣得我恨不得用它雕刻的刀一刀結(jié)果了他。
不過這也是他努力的結(jié)果,我從沒看過他在做什么事比雕刻更為用心。
才華橫溢的他,才不會被一個小小的我限制住。
這個道理我直到一次同樣留學(xué)巴黎的女生找我談話的時候我才明白。那天那個女生神秘的把我拉到一個咖啡廳,神秘的說了一堆洋洋灑灑沒營養(yǎng)的話,又神秘的送了我一盒香水。正當我好奇這妞是不是發(fā)燒傻了,她的一句話讓我安靜了下來。
十、
離開白莫,他不是你的仆人。
十一、
天空如此湛藍,湛藍的人心都是透明的。白云也如此柔軟,凝成一個個仿佛夢幻一般的形狀引人遐想。就算明知道不可能抓到,也還是會想去伸手揉碎。
這些現(xiàn)象是我在那個女生趴在桌子上哭泣的時候無聊望著窗外時偶然發(fā)現(xiàn)的。
對面的,那個女孩哭的那么洶涌,我內(nèi)心卻出奇的平靜。我緩緩從包里拿出一個小本,遞給了她,她的哭聲停滯了一下,隨后仍舊抽噎著翻開了那個本。
等到她看清了本上的字,她才停止了哭泣,而是用一種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
我仍是漫不經(jīng)心的看著窗外的云彩,不過女孩的聲音卻一字一句的傳來:“你倆是兄妹?”
我這才發(fā)現(xiàn)盡管偽裝的很好,可身體依舊不受控制的狠狠顫抖了一下。
十二、
至于從什么時候開始忘記他是我的哥哥,我也記不太清了。小時候因為我叫白沫他叫白莫,一起叫容易叫混,所以我們都不經(jīng)常叫對方的名字。
后來漸漸地,或者說現(xiàn)在看來,白莫溫柔的笑容比哥哥要親切一點,比戀人又要少點激情,所以連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存在。
看著對面的女孩有些驚喜又有些驚慌失措的表情,心里沒由來的一陣煩躁。望向窗外,依舊是那天空,只是湛藍的有些陰沉,仿佛要滴出淚來。
我猶豫了一下,隨即猛地抬起頭問道:“你確定無論如何也要追求白莫?”見到那女孩用力的點了點頭,我嘆了口氣,手在包里的另一個文件上婆娑了好久,最終還是拿了出來。
那女孩一怔,趕緊拿過了這個文件,打開一看,隨即又怔在了原地。
我依舊是望著天空。此時天空仿佛已經(jīng)陰了下來,看樣子不久就要下雨了。
那個女孩看了看手里的文件,又看了看面無表情的我,手一軟,文件掉到了桌子上,她整個人也癱坐在了位子上。
我還是面無表情的望著窗外。
那個女孩似乎還是不甘心,就拿出了手機,應(yīng)該是給白莫打電話。視線余光看到他聽著手機一句話沒說,眼睛卻越來越模糊,一只手還捂住了嘴,控制自己不要喊出來。
許久,她才紅著眼睛喘過氣來,盯著我說:“白莫……白莫好像不行了……”
我的視線終于從窗外移了回來,緊盯著她問:“你說什么。”
十三、
我這輩子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討厭消毒水的味道。
就算到了法國,醫(yī)院也一樣充斥著這種刺鼻的味道。
令人作嘔的窒息感,還有刺痛靈魂的回憶還在倒帶,
耳邊醫(yī)生各種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我蹲在地上,把頭深深地埋進手臂里,才允許眼眶中的液體奔涌而出。
于是,我就這么失去他了。
永遠。
麻木的回到家后,整理著回國的行囊。
看了看在普羅旺斯薰衣草之海中拍攝的照片,兩個人的合影,他笑得那么甜蜜。
盡管我是他妹妹,但我依舊那么希望我可以擁有他一輩子,就這么天真單純的想著。
想著他的氣息吐在臉上癢癢的發(fā)燙。
想著他雕刻木雕時的專心致志。
想著他吃牛排時的狼吞虎咽。
想著他拍照片時溫馨的笑容。
我把關(guān)于他的每一張照片都用相框框了起來,蓋上一層薄薄的玻璃。
我是那么害怕這個世界的骯臟讓他干凈的身體上沾上一絲灰塵。
我又那么害怕厚厚的玻璃會壓得他喘不過來氣。
我是不是很笨?
離開法國的最后一段時間,我一直呆在香榭麗舍大街。
輕輕地撫摸著你的照片,我的嘴里還有些狡黠的笑意:“把你藏在玻璃里,你就永遠離不開我了,對么?”
我多么希望有個聲音可以告訴我這是對的。
飛機上,我最后一眼掃視這片土地。它留滿了我與白莫的回憶。
回過頭來,揉了揉眼睛,看了看懷中微微笑著的白莫的照片,自己的嘴角還是不經(jīng)意的翹起。
飛機的轟鳴中,我永遠的離開了這片我與白莫的約定之地?;蛟S,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