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地獄的小窗,烏黑的槍口對準(zhǔn)了它。只要扳機(jī)一扣,隨著一聲巨響,血和火就會編制一個悲哀的花環(huán)。
老練和沉著,掩不住敲打的心鼓。他的手有些微微顫抖。他幾次想扣動扳機(jī)都沒下手,生怕走了線。他在這片山巒老林里狩獵多年,特別是獵物漸少的這幾年,還未見過這樣肥碩的野兔。那身勻細(xì)的毛,在陽光下閃著褐黃色的光。
愚蠢的小生靈,絲毫沒有察覺到死神的到來。它悠閑覓食,如同在伊甸園間散步。那頻頻蠕動的小嘴巴,在品嘗著嫩草的甘甜。
他再一次調(diào)整姿勢,重新瞄準(zhǔn)住野兔的腹部。他不愿讓生命在扣動扳機(jī)后還有任何生還的抗?fàn)?,獵人的名聲是在準(zhǔn)星上誕生的。
他攀懸崖,煮野味,飲山泉,坦坦蕩蕩的生活了幾十年,用血與火塑造了殘忍的性格和古銅色的身坯。槍口下的死亡就是他的快樂!只有在夕陽吻別最后一個山頭,暮鴉散亂在灰色夜幕下的時候,他才會感到一絲絲孤寂。漫漫長夜,伴隨他的只有如影的孤燈,烏黑的獵槍,忠實的獵犬和那一輪凄涼的孤月。
“嗵”一聲巨響,硝煙如膨脹的蘑菇,在空中緩緩散去。
悲劇沒有發(fā)生。
驚恐的生靈向山坡狂奔。獵犬條件反射般的撲過去追蹤目標(biāo)。野兔鉆進(jìn)了山坡上的一個小洞。獵犬在洞口嗅了一會兒,終于無可奈何地向主人“汪汪”狂吠。
他的自尊心受到了嚴(yán)重的傷害。有生以來,第一次槍口下的“杜鵑”沒有綻放。他狂奔過去,憤怒地把手伸進(jìn)洞中。
他抓住了野兔的背部,狠狠地把它扯出來,野兔腹部纏著幾只小兔。小圖還沒長毛,渾身紅通通的,像四根紅蘿卜。小生命全然不知道母親的劫難,貪婪地允吸著乳汁。母兔在他手上掙扎著,紅色的雙眼望著他,流出了兩行母親的淚。
他的心猛地顫了一下,一股酸楚的淚泉在在眼眶中涌動。他的母親就是死在日寇的槍彈之下。那時他如同小兔般,叼著母親干癟的乳頭。他用衣袖輕輕擦去母兔身上的血跡(幸好只是傷了點皮),緩緩地把母兔送入洞中。他放下獵槍,虔誠地跪在滿是蒼耳的石頭上,膝蓋被蒼耳的刺扎得遍是血。他對著大山呼喚著:“娘!娘!娘——”淚潸然而下,呼聲在山間久久回響。
“砰!”他拿起獵槍,朝山澗狠狠摔下,棄于山野。他牽著獵犬,坦然地向通往大山外的崎嶇小路走去,身后傳來獵槍折斷的聲音……
蒼山滴翠,殘陽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