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yuǎn)離煙草

父親總是喜歡在午后微風(fēng)拂起朦朧輕紗，在午后陽光透過窗戶徜徉在地毯上時，放上一曲輕緩恬靜，帶者田園風(fēng)味的音樂，泡上一杯醇香沁人的濃茶，懶懶地躺在柔軟的沙發(fā)上，在滿屋子彌漫的新茶清新怡人的香味中，用手指敲擊茶幾發(fā)出與音樂相協(xié)調(diào)的節(jié)拍，然后愜意地點上一支煙，用嘴吹出一個個煙圈，看著它們毫無拘束地向四周擴散，然后淡起來，淡起來，直到消失……不時地，他還呷一口茶，任憑那股沁涼透心，沁人心脾的醇香從口中進入喉嚨，在全身蔓延……

母親說，父親吸煙時的姿勢很美，父親的手指夾住煙，緩緩地閉上雙眼，吸上一口，再緩緩地吐出一個個煙圈，然后用食指輕輕地將煙灰彈掉……有時母親自己也會沉醉在父親吸煙時的姿勢中，但母親很懂醫(yī)學(xué)知識，她明白吸煙的危害，她從不主張父親吸煙，即使他的姿勢美得令人陶醉?？赡赣H從不強迫父親戒煙。她總是從一些書刊雜志中找一些有關(guān)于吸煙的文章，打上鉤，劃出重點，折起書的一角，將它們放在父親的床頭，但父親從不會在意，只是輕輕一翻，就將它們擱在一旁，然后輕描淡寫地說，看完了，其實這些我早懂了。母親總是笑笑，然后第二天又放上另一疊書。

我不喜歡父親吸煙，我不能想象幾年后父親的牙齒會因吸煙而變成暗黃色，我不能想象幾年后父親的身體會因吸煙而虛弱，無情的病魔纏身，那原本健康的肺變成黑色，我更不喜歡那種令人窒息的氣味。多少次，我將他的煙藏起，在門背后悄悄地看著他焦急地翻遍所有的口袋，漫無目的地四處尋找，然后失望地喝茶。多少次，在看到父親坐立不安時故意將煙放在哪個地方，能讓他“找”到，然后安心地看著他欣悅地吸著。多少次，在聞到那令人窒息的氣味時，拼命捶打自己的手竟是如此受不住控制，然后將自己罵得皮飛肉綻，痛恨自己的心軟。

爺爺也不喜歡父親吸煙，爺爺痛恨煙使他體弱多病。他當(dāng)年是在一場大病后決心戒煙的，他深深地明白吸煙是個殺人不見血的惡魔，他總是對父親說，工作需要，我管不著。但你平時也抽那么多。人家煙廠還在煙盒上印“吸煙有害健康”呢！好事我是不會攔你的……

父親開始動搖了，我?guī)状慰吹剿麏A著煙的左手一會兒放下，一會兒提起放入嘴中，他的右手按下打火機開關(guān)又緩緩地放下，然后緊緊地皺了皺眉頭，輕輕地嘆了口氣，丟下煙，到陽臺上擺弄那些花草。我能看出父親的決心，我能理解父親的感受。

母親從此天天從超市拎回大包小包的零食，說是給父親在煙癮上來時吃的；爺爺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幾根與香煙差不多大小的塑料棒，說戒煙得先戒“手癮”和“口癮”；父親將煙都送給了同事，將打火機與蠟燭放在一起，將來只能在停電的時候用它了。

現(xiàn)在，父親還是喜歡在午后溫暖的陽光覆蓋下，在清靜舒緩的音樂中泡上一杯茶；躺在沙發(fā)上不時地呷口茶，只是少了手中那一支煙，只是少了上方那一圈圈煙霧……

但父親健康的笑容告訴我，他沒有失去，而是得到了許多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