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在漸漸向前行駛,我生活多年的異鄉(xiāng)也悄悄地隱去,兩邊呈現(xiàn)出的是故鄉(xiāng)獨特的外貌。
不知是怎樣的心情。瞇著眼睛斜靠在椅子上,耳邊傳來火低沉的嗚嗚聲,聽著聽著,感覺有點傷感,又摻雜著許些期待和高興,真是百感交集。腦海里還映著幾年前故鄉(xiāng)的外貌,如小伙子般充滿活力,隨處可見的是碧綠的毛發(fā),清澈的水井像眼睛鑲嵌在英俊的臉上,蜿蜒的公路貼在長長的衣袍上,零星的點綴著些古銅色的房檐。遠(yuǎn)遠(yuǎn)看上去,如王子般站立在那里,英俊,瀟灑。腦海里想著他,火車也漸漸到達(dá)目的地。
下了火車,天氣還很涼爽,腳下踏著的是一塊塊的方磚,不再是以前沾滿泥濘的沙土,感覺變了不少,同行的還有我的弟弟,只見他高興的說了句:“還可以,沒有想象的那樣臟。”是啊,這里變化還真快,四處高樓大廈,化工廠、污水處理廠、鞋廠,沒有以前的矮房和小鋪面,只有大型超市,望眼欲穿,還是一座座的高樓大廈。像迷宮一樣,迷茫。我不知道這否讓我心里高興一點,因為這里讓我感覺到一點點的陌生。
趕到站臺時,只覺得人山人海,空氣里充滿了異樣的味道,讓人喘不過氣,想遠(yuǎn)離這個地方。我和弟弟像掙脫了敵人的魔掌一樣,不顧一切的往前沖。等停下的時候,回頭望了一眼,只覺得那個地方真的好可怕,又慶幸我們跑了出來。呵呵,心里不禁有些悲哀,我是否能像魯迅先生那樣感嘆一句:嗚呼!
坐著大巴車從城鎮(zhèn)開往鄉(xiāng)村,天氣慢慢變晴了,太陽也漸漸地露出了臉,太陽光就這樣撲面而來,頓時覺得毛孔擴(kuò)大,汗水滾滾,這讓我回想到以前的感覺。只是弟弟開始向我抱怨了,抱怨天氣如何的熱,地面如何多的灰塵,蠅蟲如何的多啊等等,聽著他一路的抱怨,我只是摸了摸他的頭,付之一笑。也許他不知道,這正是我所經(jīng)歷的,所懷戀的。
我沒有告訴他,以前的我在這里擁有的美好童年,因為他從小生活在城市里,感受的只有城里的氣息,城里的快樂,城里的回憶,所以他感受不到我的快樂,我的回憶。小時候愛穿著小花布鞋在春天的田壩里四處奔跑,捉蝴蝶,拿竹竿掏竹筒里的竹筍子蟲烤著吃,在初夏里挽著長長的褲腳抱著大大的鐵盆在河里撈魚苗,秋天里牽著婆婆的衣角在田野里收獲瓜果,大大的背簍里裝滿了幸福與快樂,到了冬天里,和婆婆爺爺在火爐旁等待著遠(yuǎn)方的親人回家。這是我的回憶,是我珍貴的回憶。
眼前的視線漸漸地清晰,司機(jī)提醒我們下車了。站在路邊,汽車突突地開走了,站在陽光下只覺得太陽很是熱情,小草都被感染了,直挺挺的撐著腰桿兒。望眼過去,只看到婆婆佝僂的身軀拿著小掃把掃著玉米籽,汗水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滴在了壩子上,瞬間就干了。爺爺?shù)鹬鵁煑U兒蹲在臺階上用手撿起一粒粒調(diào)皮的玉米粒兒。聽到汽車停下的聲音,他們向我們這邊看了過來,看到我們回來了,婆婆馬上丟掉掃把跑進(jìn)了廚房,爺爺也放下了一把玉米粒撐著腰桿向我們喊了一句。弟弟率先跑了過去抱住爺爺?shù)难?,撞得爺爺又高興又疼痛。我走了過去,爺爺只是笑了笑說:“回來就好,呵呵。”放下背包,看見婆婆在廚房里忙上忙下的,喊了一聲婆婆便過去幫忙。只是不經(jīng)意間,感覺屋頂上的炊煙又飄了起來。
在老家只待了五天,感覺時間過的很快,想起那晚的對話,我心的那根弦被波動了一下。
那晚,天氣很涼爽,弟弟在屋里看著電視,爺爺躺在搖椅上在一旁刺拉拉地抽著煙管兒。我走出屋外,看見婆婆在院子里打盹兒,本想喊著她進(jìn)屋睡,她卻招呼著我坐下來拉我聊天,我笑了笑,只好和她一起在院子里喂蚊子了。婆婆扇著扇子開始和我嘮家常了,說到我明天就要走了,她只是嘆了口氣,從衣包里摸出了一小疊的錢包到我手里,我不知道她為什么給我錢,直往她手里推,她卻瞪了我一眼,說什么也要接住,我知道我不接,她肯定不罷休。于是在婆婆的“威壓”下只好接住了這些錢。她開始慢慢地跟我說:“城里不比鄉(xiāng)里,鄉(xiāng)里什么都有,吃的穿的什么都有,不缺!可你們就不一樣了,城里什么都要花錢,就連上個廁所都要花錢,看個破碗破碟子的都要錢,你們掙錢不容易啊。”我笑了笑,婆婆大概把我們上次帶她去博物館里的文物當(dāng)破玩意兒了吧。我說:“婆婆,你也別操心了,爸媽在城里生活的好好的,工作也順心,吃的喝的也有,你都不用擔(dān)心。”婆婆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說:“我跟你爺爺都是半個身子埋在土里的人了,只等著這天黑,你們還年輕,用的地方多了,我們用不著,只盼望你們能好好的讀書,讀出個出息來。”說完便一邊扇著扇子一邊回里屋了。我坐在院子里,緊緊地捏著這些錢,細(xì)細(xì)地想著,如今我們都長大了,再也不像小孩子一樣了,每天在婆婆爺爺身邊轉(zhuǎn)了。自從被爸爸媽媽接走了后一年才回來一次,想想自己回來真的變了許多。那一夜,我獨自在院子里坐著,星星在我頭頂悄悄地轉(zhuǎn)動著,把自己翻了一遍,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的真的很多很多。
第二天一早,我和弟弟就坐上了路過的大巴車,回過頭去,看到婆婆爺爺站在院子里的身影慢慢變得模糊,才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走地很遠(yuǎn)很遠(yuǎn)了。
登上列車,我生活多年的家鄉(xiāng)成了我記憶里最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