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而立之年,總喜歡在安靜得只剩一人的時候,想想身邊的人和事。要問自己最最愧欠的,便是自己的父親。
父親已快奔花甲,矮個、稍胖,圓圓的臉上總掛有四十幾歲男人的光彩。每每回家見到父親,他總能讓我放心地感到他依舊健康有力。
父親在離家不遠的布廠工作,聽說干得是廠里最需要力氣的活兒。廠里干這活的原本有三人,其中有一位比父親小五歲的因受不了累辭工不做了。因此只剩下兩個人(其實在我記憶中,父親已提過工作太累,吃不消干,可能因為我們做子女的沒能幫他找到更好的工作,所以父親一直都干著)。他們的任務是把一噸多重的布抬到高于自己身高的車上,然后運到倉庫。每天一直這樣的工作近十個小時,甚至連吃飯的時間都要急著吃,不然貨推壓著,就要延長放班的時間了。若是下班早,父親總免不了到田里找活干。父親每次說到上班,今年比去年高興多了,他告訴我,今年老板給他每個月加了200元的工資。懂點算術的我,卻怎么也計算不出父親高興的緣由,兩個人干了三個人的活,卻只多了200元?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總是家里吃得最苦,卻干得最累的一個。有人說父親是一生的勞碌命,過年過節(jié)總也是停不下來,父親說田里的活是干不完的。甚至,每到年末,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忙完廠里一年的活,難得空閑幾天,還要應允饅頭老板幫忙干幾天小工。我們總會心疼地勸他別去,他總微笑的安慰我們,這活輕松。年末的饅頭生意是最忙的,晚上加夜班是常有的,父親也總陪著,一直忙到農歷三十。
在我不懂事的年歲里,不知怎地,總與父親吵嘴。我是一個犟脾氣,總討厭父親在我忙于學習的時候安排一些農活給我;總討厭父親每次干活回來,叫我給他抓癢;總討厭父親每次學期放假要我把整冊書背掉,總討厭父親穿得衣衫襤褸,還老是來我的學校……每每對父親的不滿,我總會找出一系列極富傷害的言語刺激我的父親。現(xiàn)在父親年紀大了,我也漸進成熟,我們彼此都早已將這些不愉快的往事從嘴邊抹去,可在我的心里,隨著自己的懂事,這些經歷像一把把鋼刀一樣,刺入我的骨髓。對我的父親,我有一輩子還不了的債。
每次我看到父親的指甲,總催他好剪了。在他的指甲里,深深地滲進了黑黑的泥土。父親半開玩笑地說:這輩子都離不了泥土了。這些泥土,實實地擠壓在父親的指甲里,滲進父親的指甲肉里,那種痛,一直疼到我的心里,是那樣的生疼。父親的手,在多少個風風雨雨里,與泥土接觸,正是他一把一把生疼的接觸,把我從小學一直供養(yǎng)到大學。我很慶幸,生了一雙和父親一樣短而厚的手,它讓我感到力量,感到從沒有過的踏實。
現(xiàn)如今,通過自己努力地工作,已在城里買了房子。父親總能在別人面前為我自豪。我想,我一輩子最有價值的成績,便是好好得孝順我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