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愛,就像迷迷糊糊天地初開的時候,那朵已經(jīng)綻放的花朵;她的愛,就像是踏破命途望穿秋水后,那依然等待的背影。
奶奶是村里出了名的巧手,她喜歡做布鞋,也喜歡給我做。
一幕幕,一場場,像無聲的黑白默片,在上演。
一方陽光下,奶奶用一根針、一團線編織著一段故事。奶奶總會帶上老花鏡,把我抱到凳子上,給我脫去鞋子,把我的小腳丫放在事先鋪好的紙上,然后用一支鉛筆在小腳丫外沿上畫上兩三次。接著她用手指來回摸我的腳趾,粗糲的手指摸的我咯咯直笑。然后奶奶會用一根尺子,仔細量出腳的尺寸。當(dāng)厚厚的老花鏡順著奶奶的鼻翼下滑時,我就用食指慢慢將它托上。
午后慵懶的陽光下,一團細線被拉扯著,在竹筐里歡快地跳躍。一雙靈巧的手扎下去的是細線,提上來的便是一朵朵細膩的碎花。我倆的笑聲就這樣融化著陽光,知道夕陽西下。
鞋是養(yǎng)腳的。
奶奶隔三差五就會給我做一雙布鞋,因為她怕我的腳變大了穿不上舊鞋,又怕商店里買來的新鞋不合我的腳。奶奶老是叮囑我:“婷婷,別擔(dān)心鞋子穿破了,穿破了奶奶就會重新做。”
鞋柜里擺滿了各種花色、各種款式的小布鞋,那就是奶奶裝不下的情,裝不下的愛。這些可愛的精靈,是奶奶用一針一線穿梭出的美麗與神奇,它們陪伴著我一路成長。
原來,鞋不光養(yǎng)腳,還養(yǎng)眼。
再大些,我上了小學(xué)。每天,我總會開心地穿著奶奶做的布鞋去學(xué)校,我喜歡素素的布鞋在陽光照耀下的美麗,還有奶奶的味道。然而虛榮心狠狠地砸碎了一切的美好。同學(xué)們開始嘲笑我,她們在我眼前炫耀名牌于奢侈,我被欺辱的苦楚碎了一地。
那天,我沖出家門,狠狠地脫下布鞋并摔在門上,我將全部的憤怒、無辜和委屈一起拋出,布鞋摔在門上發(fā)出一聲沉悶而有凄厲的巨響。在婆娑的淚水中,我似乎看到了那虛掩的門后,一個失望老人佝僂的背影。
如我所愿,我穿上了所謂的名牌鞋子。它們的確比布鞋閃耀多了,但腳后跟卻會不是地磨出水泡。不經(jīng)意間,瞥見那一排排的布鞋,寂寞地擠縮在鞋柜的角落。
如今,我已長大,兒時小小的布鞋早已容不下我的腳。
那悲涼的布鞋,或許還保留著奶奶的溫度和呼吸,還見證著我曾經(jīng)的任性與幼稚??墒?,那份曾經(jīng)被我摔疼的愛,能否重拾?而今,誰來為我量腳碼?誰來給我做布鞋?
我終于明白,鞋不僅養(yǎng)腳、養(yǎng)眼,更養(yǎng)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