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的大拇指

 學(xué)校的活動里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家長會，每當班主任興致勃勃地說起家長會并表明不會向家長告狀等豪言壯語后，大多同學(xué)的心情都是陰轉(zhuǎn)晴。而我的家長每年都是阿爹來。

 我家在遙遠的鄉(xiāng)下，不是自然村卻閉塞的只能說起鄰村的村名才能讓同學(xué)領(lǐng)悟到我家的具體坐標，阿爹從小就是喝這村子的水長大，直到遇到我媽媽生下我后才從村 子走出去打工。從我懂事開始阿爹右手的大拇指就不見了，六年級當寄宿生的時候其他同學(xué)都是牽著爸爸的手進宿舍，而我從從來沒有牽過，因為同學(xué)說我阿爹的拇 指得了傳染病才被切掉，我害怕和他牽手也得了傳染病。后來我私下問過媽媽同學(xué)說的是不是真的，媽媽愣了兩秒后摸著的頭說了句：“傻”。

 初二下半學(xué)期由于即將升入初三并會根據(jù)學(xué)生成績進行AB班大幅度調(diào)整班級，所以初二最后一個家長會就顯得尤為重要，而當時我是極其排斥這樣的活動，因為這 次還是阿爹來參加。阿爹每次來開家長會都會帶上兩三袋麻布包裹著的東西，然后用那大家都看得到長滿繭子的四指右手分給舍友，舍友們明面上都說謝謝，可我知 道她們心里上肯定是嫌棄臟，這時候我總是厭惡阿爹參加家長會，更加厭惡阿爹不完整的手。

 家長會一如既往的開著，這次和以往不同的是我被班主任指派到班上做助手，幫忙發(fā)文件，倒茶等瑣事。每次經(jīng)過阿爹的位置時，阿爹總是站起來對我笑，然后左手 拉著我，轉(zhuǎn)身就用那張異常醒目的四指右手向其他家長們介紹：“這是我閨女，這次年段排名xx，我們是xx村的。。。”那時候我總是忍不住要發(fā)火，想要把那 不見的大拇指的手掌按下去。家長會上班主任會先做整體概括班級的情況然后再進行針對性點評同學(xué)，當然大部分都是夸獎?wù)级鄶?shù)，只是說到我時，阿爹總要站起來 問的很具體，然后再向其他家長及班主任細說出我的各種優(yōu)點以及一小丟丟缺點，每當用那四指手手舞足蹈說起：“這孩子就是 不讓人省心，你說有一年去帶她去山上掃墓。。。。。”類似這樣的話題全場無一不哄堂大笑，而我卻覺得丟盡顏面，總覺得他們是在笑阿爹的手指而不是我。

 家長會結(jié)束后的周末我背著阿爹帶給舍友的麻布袋子回了趟家，上次家長會阿爹的光輝事跡已經(jīng)傳遍班級，尤其是用那殘缺的手說起我故事的那段更是成為同學(xué)們期間的話題榜。由此，我決定應(yīng)該和阿爹談?wù)勔院蠹议L會不用他去的想法。

 阿爹聽了我的話后，沒有說什么，只對媽媽說是工地忙要出去，走的時候阿爹用左手把錢放在餐桌上，而他殘缺的右手卻深深地藏在了口袋，好像害怕我看到會生氣 似的。阿爹不抽煙但是喝酒，所以走之前讓媽媽給他裝一瓶白酒說是請工友喝的。媽媽在阿爹走后，轉(zhuǎn)頭給了我一巴掌“啪”用我十幾年來從未有過的眼神看著我說 道：“xxx，你阿爹下次回來后去牽著他的右手道歉。”我轉(zhuǎn)過頭剛要說話，看到媽媽捂著流淚的臉坐在椅子上說道：“你3歲那年貪玩被植物弄得眼睛都快瞎 了，為了籌醫(yī)藥費你阿爹就起早貪黑的做工，沒想到碰到機器不長眼，你阿爹的大拇指就沒了，差點失血過多半條命都搭上了，你還這么不孝順，你知不知道每次家 長會回來你阿爹絮絮叨叨的有多開心。”聽完后，手顫抖著拿起那桌上重如磐石的生活費，想到阿爹深藍色工服的背影，我眼眶不自覺的濕潤了，那時候總覺得，我 的話是一把刀子，而我是劊子手，剛剛的我狠狠的把阿爹僅有的驕傲剁碎了。

 后來，參加家長會的是我叔叔，有著一副健康雙手的叔叔，不過每次叔叔帶的還是用麻布裝的東西送給舍友，舍友們依然說謝謝，只是我知道那是阿爹用右手裝滿的禮物。我越來越討厭開家長會，因為我再也見不到阿爹左手拉著我，用他那缺失大拇指的右手向大家開始他驕傲的演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