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家是一座小小的城堡,泥土捏出無數(shù)個玲瓏的故事;
后來呀,家是一方繽紛的庭院,無論腳步多遠(yuǎn),花香牽扯我衣袖;
而現(xiàn)在,家是一抹心底的亮色,指引我始終點著心里的燈盞。
細(xì)數(shù)著秒針的每一厘步伐,汽車終于啟程邁入歸途,我如釋重負(fù)地舒了口氣。黃昏均勻地踱過每一片原野,掃遍我的睫毛,悄悄地碎落成一面湖。放眼望去,滿是被霜凍傷的枯木,天地間散逸著冰涼的氣息。
我朝著溫度為零的掌心輕輕地哈了口氣,滿意地享受這一派短暫的暖意。車在這條熟悉的小路上奔跑著,它的終點,就是魂牽夢縈著的家鄉(xiāng)。
身旁坐著一個可愛的小女孩,蕩漾著如水的眼眸,問她的母親:“媽媽,我會不會丟掉呀?”那位母親笑了,嘴角勾起,像極了美好的上弦月:“當(dāng)然不會啦小傻瓜,媽媽不會離開你的!”“那你呢?”小女孩扭頭望著我,神情認(rèn)真得就像一個小大人。“我?”我受寵若驚。那位母親俏皮地朝我用力點了點頭。我模仿小女孩甜甜的笑靨,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我也不會。”
眼前的人海異常涌動著,一個尖銳的聲音傳遍了車廂的每一個角落:“前方在修路,前往終點站的留下,其余換車。”
我情不自已地睜大了眼睛,看著人群一點一點,消失在我的視線里,心被無情地一筆筆鏤空,小女孩伏在她母親的肩頭,流下了兩行不舍。我卻眼睜睜地妄想她們不要離開。車門重重地合上,像一篇急促的短詩狠狠地甩下了一個句號。
半鉤新月冷冷地懸在蒼穹,一陣蓄謀已久的風(fēng)穿山隔水拂面而來,刮痧般劇痛。車子調(diào)頭開往山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無邊的恐懼席卷而來。司機應(yīng)接不暇地旋著反向盤,十八彎的山路讓我真實地煎熬著。沒有幾盞茶涼時,我怎么到的了?本流于心底的一溪歡暢全都被釀成了苦澀的淚。
車子開到山頭,霧氣重得讓我看不見前方的路,我像極了淺水灣中的深水魚,將要窒息。司機的目光落在我肩頭,閃過了一絲心疼,他揚手開啟了音樂,歌詞字字敲在我的心頭;等到黑夜翻面之后會是新的白晝,等到海嘯退去之后只是潮起潮落……
我緊緊地抱著書包,扣上了眼眸,在脆薄的光陰中,做著半明半昧的夢,我看見,窗前那盞搖曳的燈,以氤氳為紙,用溫度為零的手指為自己畫下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漸明漸晰的路燈從余光中一閃而過,朦朧里遇見那抹月光,我竟開心得笑出了聲。
車穩(wěn)穩(wěn)地停住了,我疲倦地走下來,一切都變得安靜,我聽見了花開時那時撕裂的美。媽媽過濾掉多余的風(fēng)景,在黑夜中將我網(wǎng)住,她竟開心的像個小孩朝我撲來。
千帆過盡,故鄉(xiāng)依舊長青,盡管她一次次目送我的背影,卻一如既往等候我的歸來。人世風(fēng)光無際,長亭短亭,無論走得多遠(yuǎn),這條歸路,始終不敢荒蕪。
微風(fēng)吹過花香,黑夜藏起方向,夜行的人,故鄉(xiāng)是心中最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