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名為蘇妙嬋,自小因家里貧困,便被賣與鎮(zhèn)中大賈柳金為童養(yǎng)媳。三歲進(jìn)府,至今七載。
柳金唯一的兒子名為柳愛生,是他第六房小妾林氏所生。瘦瘦小小,不可愛,天天吸著鼻涕在我后面叫姐姐。
是的,姐姐,不是妙娘。
也許這一生我該對生父生母感到感激的不是他們給了我生命,而是給了我這么一張臉。
我剛進(jìn)柳府時,確實頂著童養(yǎng)媳的名頭,但我那個相公,卻在我入府的次年得了天花夭折了。
于是,那半年,我都被夫人安置在后院里調(diào)養(yǎng)。
在次年六月底時,柳府第二位少年也出生了,夫人便讓我做他的“媳婦兒”。
但這如意算盤卻在老太太見到我時打破了。
老太太是柳家的老夫人,在老爺接手柳家后便在后山的桃夭山吃齋念佛。
那日小少爺滿月,我被茹娘領(lǐng)到前院時,被老太太看到,她那雙混濁的雙眼里盛滿淚水。她蒼老的手拂過我的眉眼,盯著我眉間的朱砂痣叫我,嫣娘。
然后,她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認(rèn)我為孫女。
于是,我便成了柳府大小姐—柳妙嫣。
即使我還是承認(rèn)自已叫蘇妙嬋,但這只能是過去。我該慶幸他們并未把我的名字全換掉。
后來我才知道,我的臉與老夫人最疼愛的小女兒,柳嫣兒有八分相象,這讓我想起我的母親,似乎,我與她,九分相似。
自從當(dāng)上了大小姐,我便和老太太一起住在桃夭山的于歸庵里。
庵內(nèi)除了我與老太太,還有一個我在滿山桃樹中發(fā)現(xiàn)的一人—桃然。
老太太說,他不會傷害我們的,他是桃花精,怕她寂寞便常?;鋈诵蝸砜赐?。
我便笑道:老太太若說他是人,我便覺他長的極美極媚,但說他是妖精,妙娘卻覺的,他沒那妖精的可怕。
老太太只是笑著,而桃然,卻不知從哪冒出來,把我拉到桃林去,纏著我跳舞。
我總說桃然太美,怎么長的比我更美。他就笑著把我收進(jìn)懷中,然后說:桃然若不美,怎么配得上妙嬋兒?
我便取笑他不叫我妙嫣,倒叫我本名兒,若被老太太聽到,又不知有許多嘮叨。
他便用桃花眼盯到我臉紅,再咬我的唇,你偏是我的妙嬋兒,如何?
與桃然一相處,便是十幾年,到了我及笄之日,他為我簪上一朵桃花,為我畫了一彎秀眉,為我點上一抹絳唇。然后,將我收入懷中,吻吻我的發(fā)髻,笑的滿足,妙嬋兒長大了,便做我的妻如何。
看著身后的桃然,我笑的溫婉,好。
可事不順人意。在我及笄禮后,大批求親者涌入柳府。
老爺笑著說要為我尋一門好親事,我苦笑,桃然至那日離開,說要我等他一年,一年后,他回來娶我。對老爺,我雖推說要照顧老夫人,卻也推不了多久。
老夫人病了,很嚴(yán)重,已有月余不能下地行走了。
我雖細(xì)心待奉,她卻還是在三個月后逝世了。
那天,離桃然離開,已有六月。
我站在桃樹下懷念,以前快樂的日子,我和桃然斗嘴,老太大坐在椅子上含著笑望著我們。
可現(xiàn)在,這里,只剩下我。
老太太的葬禮一辦好,老爺便迫不及待的為我選了夫婿,他說:妙娘若現(xiàn)在不嫁,以后便成了老姑娘了。
我無法拒絕,只求再等幾月,老爺雖感到奇怪,也只當(dāng)我是想為老夫人守孝。便再也沒問,只說,在百日之內(nèi)一定要完婚。
我不知道為什么他那么想將我嫁出去,我也不想知知道。我只求桃然能在婚期前將我?guī)ё摺?/p>
而我并未等到婚期,卻等到了一旨抄家圣旨。
老爺與大皇子謀逆有牽涉,不止抄家,還要滿門抄斬。
那日,我還在桃林,等到浣兒告訴我消息后,我便找介口將她打發(fā)走,從廚房拿來油筒,倒?jié)M整個桃林。
我舉著火把,看桃花開出點點粉色,勾唇,淺笑。
桃然。
我們。
只能下輩子再見了。
一把火,熊熊燃燒,灼傷桃樹,閉眼的一剎那,仿佛,聽見花開的聲音,又似乎,聞到了桃花香。
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