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棵樹的愛情

不知道是何年何月何日，一只快樂的小鳥托叼著兩粒桂花樹種子快樂地飛過山澗，兩粒桂花樹種就被遺留了下來，掉在小路旁一塊貧瘠的土地上。一粒挨著一塊濕泥，一粒挨著一塊石頭，彼此相距一米有余。挨著濕泥的種子很快發(fā)芽了，長出了根須。另一粒種子躺在石頭旁有幾日了，她有些自怨自艾，似乎看到死神在向它招手，昏昏沉沉中，她聽到了微弱的呼喚聲，是同類的根須在它靠攏，擠破了堅(jiān)硬的泥土。她醒過來了，趁著一陣?yán)子辏λ蔽車乃?，撐破了厚厚的殼，還長出了兩片淺綠的葉子。

挨過了一個雨季和一場冬雪，他們在人生的第一個春天里瘋長著，最高的哪個枝椏比普通小草還高。他們終于在這個春天里相見了。長在濕泥旁的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她畢竟離濕泥太遠(yuǎn)，和石頭太近，明顯是病怏怏的樣子，他的心好像被什么東西擊了一下，然后努力伸展根須繼續(xù)向它靠攏。

她受到了他的鼓舞，打起精神，拼命收集著雨露，不管午夜的氣流有多么地冷冽，她也挺直了腰桿，撐開葉面，只為吮吸多一點(diǎn)點(diǎn)午夜?jié)駶櫟目諝?。盡管白天，炎炎的烈日烤焦了石頭，被烤焦的石頭還灼傷了她的身體，她也無所畏懼。她堅(jiān)強(qiáng)的成長吸引了更多同類的青睞和愛慕，但她一一婉拒了，因?yàn)樗难劾镏挥兴Ｋ宄?，沒有他的鼓舞，她早就腐爛在了軀殼里。當(dāng)又一個冬天來臨的時候，她足足有一米高了，而他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一米，可以為她擋住山澗里的冷風(fēng)了。

這個冬天，他備受著冷風(fēng)的煎熬，他常常被冷風(fēng)吹落了葉子，還被一陣?yán)渌獌鰤牧藰錀?。她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的，可那又能怎么辦呢？她太瘦弱了，無任如何也夠不著他離她最近的一片葉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眼神凝視著他，眼神里充滿了感激和鼓勵，還有些許的柔情。于是，他更加堅(jiān)強(qiáng)了，竭盡全力地展開樹椏，挺直軀干，全然不顧風(fēng)霜雨雪，忘記了自己還是一棵幼苗的事實(shí)。

一陣春風(fēng)過后，他終于觸碰到了她的根須，她也觸碰到了他的葉子。他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根須上傷口密布；她才發(fā)現(xiàn)，他為她擋風(fēng)的葉子原來已經(jīng)凍壞了，還滲出了疼痛的汁液。他把根須裹住了她，為她源源不斷地運(yùn)送著水分；她把溫暖收集起來，裹住了他的疼痛。

冬去春來，春來冬去，他和她長得枝繁葉茂，雖然她比他矮一個頭，但絲毫也看不出病怏怏的樣子了。反倒，相襯之下，他是那么偉岸，她是那么柔情。望著他偉岸的身軀，她有種要他擁抱她的念頭；看著他的柔情，他夢想著親吻一下她的葉梢。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長得更喜了；她仿佛洞察了他的想法，不覺和他靠近了些。

他和她終于擁抱在了一起，長成了一棵樹，融入了彼此。她被他緊緊地?fù)肀е?，一起快樂地成長，從一棵默默無聞的樹，長成了一棵參天大樹，在山澗里已經(jīng)是“鶴立雞群”了?，F(xiàn)在，她絲毫也不懼怕被石頭灼傷，也不必?fù)?dān)心他被雨雪凍傷。他們一起聽風(fēng)的呢喃，一起看流星雨。他們還在每個中秋相約盛開，氤氳著整個秋天。

他們的芬芳終于被人發(fā)現(xiàn)了，同時被發(fā)現(xiàn)的還有他們不菲的價值。一個春寒料峭的春日，他們被連根拔起，被運(yùn)往一個未知的遠(yuǎn)方。在他們被連根拔起的時候，人們猙獰地笑了，因?yàn)槿藗儼l(fā)現(xiàn)他們看起來是一棵樹，實(shí)際上是兩棵樹，價值超過了原有的想像。為了更大的價值，他們必須被分成兩棵樹來販賣?？墒撬麄兊母毨p繞得太緊了，怎么也不能分開。但是，價值的欲望并沒有讓人們罷手。在一陣陣“呼呼”的電鋸聲中，他們被殘忍地分離了。

他們被安放在城市公園的兩座不同的山頭上，遙相呼應(yīng)。人們?yōu)樗麄內(nèi)×藗€好聽的名字——牛郎織女。

為了再次和她相擁，他整了整傷痕累累的心，拼命地把根須伸向她所在的方向?？蛇@里的鋼筋水泥比泥土硬幾百倍，他只能是徒勞，只能是新添著傷口。當(dāng)所有的根須都傷痕累累的時候，他終于枯萎了，葉子落了一地。

當(dāng)人們發(fā)現(xiàn)他枯萎的事實(shí)后，惋惜了一聲，然后把他推倒了。

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在他被推倒后沒幾天，她也落盡了葉子，“轟然”倒下，倒下的方向正好朝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