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東住著一個年紀(jì)三十來歲的寡婦,丈夫和兒子由于前幾年的一次山洪爆發(fā)而淹死了,一個偌大的宅院就剩下她一個女人。她唯一的謀生手段就是磨豆腐,又因為她生得頗有幾分姿色,村子里的人都喊她做豆腐西施。
豆腐西施除了早上出來賣豆腐之外,一回到家就關(guān)上大門,從不出來見客。有人想為她做個媒,推薦個好人家,也算是了結(jié)她做寡婦孤苦伶仃的日子,可敲了半天的門,也不見里面有半聲回響。有些調(diào)皮的小孩在白天爬進(jìn)院子,透過窗戶,也看不見里面有半個人影。幸好,當(dāng)?shù)氐拿耧L(fēng)淳樸,村子里都是一些規(guī)規(guī)矩矩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沒有什么男人去打這個女人的主意,因此,這日子也就一天天地過去了,幾乎沒起任何波瀾。
直到有一天,村子里來了個外地人。這個外地人不知道是因為什么事,在村子里一住就是大半個月。他從村人的閑言碎語里,聽聞了這個豆腐西施的故事,也在早上親眼目睹了這個豆腐西施的風(fēng)采,就不由得動起了邪念。想在半夜里摸黑進(jìn)豆腐西施的家里,看看能不能討到一點便宜。
然而,當(dāng)他翻墻而過,從窗戶里爬進(jìn)去的時候,卻看到房間里沒亮著任何的燈,月光照進(jìn)空蕩蕩的屋子里,只覺得里面的空氣格外的清冷。他大聲喊道,有人嗎?有人嗎?
沒人回應(yīng)。他感覺到屋子里有些不同尋常的氣味,不像是一個生人經(jīng)常居住的地方,可又不甘心這么輕易地就放棄。所以,他拿出預(yù)先準(zhǔn)備好的火種,點上,一步一步地摸到豆腐西施的床上。
豆腐西施的床軟綿綿的,還透著溫?zé)帷=z織的被子覆蓋在整張床上,似乎被子下面正睡著一個人。外地人欣喜萬分,心想,被子里睡著的肯定是豆腐西施,如果自己趁她還沒蘇醒,直接摸到她的被子里面,這就省去了許多的麻煩,好戲就直接上演了。
外地人吹滅了火種,直接脫下衣服,光著身子,悄悄爬到床上,掀開被子,往床上的那個人撲了過去。
床上發(fā)出一聲慘厲的尖叫,唧的一聲,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從外地人的手里脫走,很快,像一陣煙似的,轉(zhuǎn)眼就從窗戶里溜了出去。
外地人手里還緊抓著一串剛從那個毛茸茸的東西上扯下來的皮毛。他嚇得渾身顫抖。半晌,他醒悟過來,顧不上穿衣服,直接光著身子狂奔了出去。他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妖怪,屋子里有妖怪。
很快,村子里的人都聽到了外地人的叫喊聲,都跟著跑出來,問那個外地人,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外地人驚魂未定,顫抖著說道,她,她不是人,是個妖怪,是個妖怪。說完,外地人還把手中的皮毛擺給眾人看。
年長的老人看了一下那些皮毛,很快就認(rèn)出了這是狐貍身上的毛。
第二天,豆腐西施是狐貍精這個事情,一傳十,十傳百,很快村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了。村人們連忙把昨天還未吃完的豆腐全倒掉,他們說道,那是妖怪啊,妖怪賣給我們的東西,我們怎么能吃呢。
從此,再也沒有人去買豆腐西施賣的豆腐了。無論豆腐西施在第二天怎么費勁的吆喝,也沒人敢湊近半步。
豆腐西施,一直從早上守候到中午,也沒有一個人來買她的豆腐,甚至都沒人敢前來和她說半句話。
豆腐西施咬咬牙,只好遠(yuǎn)遠(yuǎn)地對著村人喊道,這個豆腐再不拿回去煮著吃掉,就要臭了,我今天不收你們的錢,你們快來拿豆腐吧。
然而,還是沒人敢要她那不要錢的豆腐。豆腐西施只好又將豆腐挑著回去。
連續(xù)三天,都沒有人來買豆腐西施的豆腐。到了第四天,豆腐西施就不再出來了。再也沒有人看到豆腐西施。豆腐西施的家里,冷悄悄的,仿佛已經(jīng)沒人了。
這天晚上,那個外地人又趁夜出來了。他翻過墻頭,爬進(jìn)窗戶,鉆進(jìn)了豆腐西施的房間。
就在他準(zhǔn)備點火的時候,嚓的一聲,屋子里已經(jīng)有人點上了火。
紅色的燭火,照見一個雪白如玉的女人。外地人一見這個女人,就已經(jīng)六神無主,渾身不自在了。
他涎著臉皮,說道,原來你還在啊,我還以為你昨天晚上就已經(jīng)溜走了呢。
豆腐西施不冷不熱地說道,怎么你還敢來啊,你就不怕我這個狐貍精把你吃了嗎?
外地人嬉皮笑臉地說道,被你這樣漂亮的狐貍精,吃了也值得啊。不知道你是喜歡從我上面開始吃起呢,還是喜歡從我下面開始吃起?
女人依舊不惱,而是微微笑著說道,你既然來了,也算是個客,不妨先坐下來,說幾句話。
外地人卻將身子湊過去,緊貼著女人,說道,我可是欲火中燒,按捺不住了,我們要說話,先去床上說話去。
女人哼的笑了一聲,說,你就這么急著想上我的身子?小心你一碰我的身子,惹出來的就是禍哦。
不怕,不怕。男人笑道,如果你是刀山,我就敢上,如果是火海,我就敢下,反正我為了你,什么事情都敢做得出來。
真的?女人用著懷疑的眼神望著他。
絕無半句虛言。我如說了假話,就讓我天打雷劈。男人舉起手來,真的在發(fā)誓了。
不必了。女人轉(zhuǎn)過頭去,說道,剛才我一看到你來,就知道今晚是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不過,在你要我的身子之前,你能不能答應(yīng)我一件事。
男人拍著胸脯,說道,別說是一件,就是十件,一百件我也答應(yīng)。
女人笑笑,說道,那你能不能等我半個時辰,然后再和你上床。
男人一聽到女人答應(yīng)和他上床了,頓時骨頭都酥軟了。他說道,有什么事情要半個時辰那么久,難道不能完事之后再做嗎?
不可。這個事情很重要,必須做完了,才能和你上床。我可不想一個筋疲力盡的男人躺在我身上,折騰我一個晚上。女人狡黠地笑了一笑。
你的意思是?男人不解地問道。
女人笑著答道,你可知道,我在這村里,別人一直叫我豆腐西施,他們只知道我做出來的豆腐干凈,像雪一樣白,沒有一絲雜色,卻不知道我燒出來的豆腐菜,更是一絕,保證你吃過之后,一輩子都難以忘懷。你想不想嘗一下?
一定要半個時辰?男人問道,能不能短一點?隨便燒一兩個,給我填飽肚子就可以了,以后還有的是機會吃你做的菜呢。
女人眨著眼睛,笑道,一次讓你吃個夠,嘗個遍,不是更好?你難道還想讓我給你今晚留下什么遺憾不成?
男人只得揮揮手,說道,那好吧,我等你。你可得快一點??蓜e讓我等到天亮。
女人呵呵笑道,放心,不會的了。你去幫我整理一下床鋪,可得小心整理,別讓我晚上睡著難受。
男人在女人的臉上狠命地親了一口,說道,放心吧,寶貝,今晚我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女人甩開男人的手,像條游魚一般鉆進(jìn)了廚房。男人笑嘻嘻地躺在豆腐西施的床上,這時,他才發(fā)覺這個女人的床,真的如狐貍的皮毛一樣柔軟。
半個時辰后,女人換了一身寬松的紅色衣裳走了出來。她臉上的紅暈猶如綻放的桃花。男人看著女人扭擺著身子,從廚房到臥室,一共端出了十八個盤子,每一個盤子里,都有白色的豆腐。
男人驚訝地問道,你做這么多菜干嘛。
女人咬咬嘴唇,說道,這幾天做的豆腐都賣不出去了,放在家里,過夜就會臭掉的。扔了它們,我覺得實在可惜,還不如拿來,燒給你嘗嘗味道。你仔細(xì)看一看,這十八樣有沒有重復(fù)的?
男人仔細(xì)看了一看,桌子上的十八樣菜,果然沒有一樣是重復(fù)的,而且每一樣都精致,各有特色,菜香撲面而來,讓他忍不住開始動了食欲。
男人哈哈大笑,道,我今天真是要食欲大增了,除了這桌子上的十八道豆腐,還有一道更美的菜,就是你這個“豆腐美人”了。
女人隨和著笑道,我們可說好了,你只有把這十八道菜吃完,才能碰我的身子,否則,今天晚上,你休想碰我一根毛發(fā)。
這么多菜,我怎么吃的完?男人驚訝地說道。
那我就坐在這里,慢慢等你吃,你吃完了,再和我說話。女人一邊笑著,一邊身子退后,坐在了椅子上。
男人還想說什么,可女人已經(jīng)轉(zhuǎn)過身去,不再和他說話。
男人猶豫了再三,最后還是將其中四盤豆腐吃完,其他的十四盤,被他偷偷摸摸倒在了桌子底下。
男人抹抹嘴,裝模作樣地說道,我吃完了,最后就是你這一道人肉豆腐了。
女人轉(zhuǎn)過身來,仿佛并沒有看見桌子底下倒著的成堆的豆腐。女人說道,門已經(jīng)開了,你可以回去了。
男人詫然地望著女人,說,我都還沒碰你一下,怎么就能回去呢?剛才可是你答應(yīng)了我的,吃完這十八道菜,就跟我上床。
女人冷笑道,你想吃的,能吃的,剛才都已經(jīng)吃到了。難道你還不滿足?
說完,女人解開自己的衣扣,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大塊身子。
我的身子,剛才都已經(jīng)摻合在豆腐里面,一起燒給你吃了。這十八道菜,合起來,還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就是你剛才所說的人肉豆腐。
男人先是目瞪口呆,接著大口大口地把剛才吃下的豆腐全都嘔吐了出來。
男人驚叫道,你,你這個瘋子。
女人勉力支撐著從椅子上站起來,微微笑道,你向村人編造我是狐貍精的謠言,目的也不過是想斷了我的謀生之路,逼迫我這個孤苦伶仃的女人向你委曲求全??墒?,你這樣的男人,在乎的也不過是我的身子,在你眼里,你看到的我,只不過徒有皮肉之相?,F(xiàn)在,我把你想要的東西,從上到下全都給了你,以后你就不用再為難我這個在世上無依無靠的女人了吧。
你,你這是何苦呢。男人嘆道,再過一會兒,你肯定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如果你早點順從了我,我就不用編造你是狐貍精的謠言,也不用你死得如此痛苦。你這樣的女人,即便是個寡婦,可要嫁一個好人家,在這個村子里舒舒服服地生活下去,也不是什么難事。
是嗎?女人哈哈大笑道,你可知道屋子外面的那幫村人是何模樣?看上去,他們老實規(guī)矩,可說到底,還不是跟你一樣,只相信表面膚淺的東西,看得見的只是皮肉之相,聽信的都是一些虛假的謊言。你一個外地人,光著身子從我屋子里跑出去,你說我是狐貍精,他們就相信了我是狐貍精。這是何等可笑的一群村民。你說,活在這樣一個虛假的世界里,到處流傳著一些不辨是非的謠言,是不是比每天用刀子割著自己的身體還要痛苦?
男人沉默不語。
女人慢慢地挪到桌子前面,她的腳下淌著一灘又一灘的血水。她吹滅了燭光,然后說道,你走吧,我想好好地靜下來,睡上一覺。我實在太累了。
男人躡手躡腳地走了出來,不久,他就聽到屋子里啪的一聲,有什么東西摔倒在地上。當(dāng)他走遠(yuǎn)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那個屋子里冒出了沖天的火光。
第二天,村子里的人都奔走相告,欣慰地說道,狐貍精終于走了,以后村子里就又能安靜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