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龍是個“辦證”的。這天,一個老太太打來電話,小心翼翼地問他能不能辦“好人證”。阿龍以為對方故意惡搞,丟過去一句“神經(jīng)病”,就生氣地掛了電話。
哪知,過一會兒,老太太又打來電話,帶著哭腔懇求:“我是認真的,求你幫我辦張‘好人證’吧!”老太太好像不是開玩笑,阿龍邊想邊說:“好人證和身份證差不多,你確實要的話,就準備好訂金和個人資料,在人民路公園門口等我。”
老太太連說:“好好好!我馬上準備。”
掛斷電話,阿龍覺得十分好笑,他干這行多年,這是頭一次遇到要辦“好人證”的!
阿龍趕到人民路公園,門口果然站著個老太太。她有些擔憂地問阿龍:“好人證要幾天才能辦好?”阿龍拍拍胸口,說:“放心吧,最多三天,到時還是在這里交貨。”
老太太連連點頭,交了訂金和一張身份證復印件,最后叮囑說:“你一定要照著身份證上的姓名辦一張好人證,千萬別弄錯了!”
回到住處,阿龍打開身份證復印件,發(fā)現(xiàn)身份證上的人叫劉二柱,是個三十歲的男人。阿龍更加好奇了。
琢磨了兩天,阿龍參照身份證的樣式,設(shè)計了一張“好人證”,上面劉二柱的出生日期和家庭住址標得一清二楚。
第三天到了交貨時間,阿龍撥打老太太的電話,一連打了好幾遍卻無人接聽,他只好帶著這張“好人證”趕去人民路公園。到了那兒,左等右等,卻始終不見老太太的身影。
阿龍等得心煩,氣呼呼地離開了。中午,他正在飯館吃飯,有個嗓門沙啞的男人打來電話,開口就問:“證辦好了嗎?”
阿龍警惕地反問:“什么證?你是不是打錯電話了?”
男人說:“是這樣的,幾天前是不是有個老太太要求辦好人證?我是來拿證的,你把證給我吧。”
阿龍猶豫不決:“老太太為什么不來拿?你不會是警察吧?”
男人信誓旦旦地說:“不不不,你大可放心。老太太昨天摔疼了腿,才叫我來拿證的。”
阿龍怕出事,一時拿不定主意:“我怎么知道你說的是真的,要不,過幾天等老太太方便了,再聯(lián)系我。”
見談不攏,男人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說:“好吧。”
掛了電話,阿龍越想越覺得不妙,生怕這是警察給他下的套,萬一被逮住,別說坐牢,光是罰款就夠他喝一壺的。為了穩(wěn)妥起見,他當天就把手機號碼換了,把那張“好人證”丟到了床底下。
換了手機號,辦證的廣告就得重新張貼。過了好幾日,這天,阿龍正在一家酒店外的墻上偷偷粘小廣告,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阿龍以為是城管,把手中廣告一丟,撒腿就要跑,但一條胳膊被人死命地抓住了,他回頭一看,抓他的是個四十多歲,留著平頭的中年男人。
阿龍惱怒地斥道:“抓我干什么,快放手!”
平頭一聽他的聲音,居然驚喜地叫起來:“我認得你的聲音,可找著你了!”
阿龍也聽出來了,這平頭就是電話里那個嗓門沙啞的男人,沒想到竟然在這兒撞上了!阿龍摸不準對方底細,掙扎著問:“你誰???找我做什么?”
平頭生怕阿龍跑了,緊緊抓著他說:“我真的不是警察,我找你,只是來拿好人證的。”說著,掏出一百塊錢,硬塞進阿龍口袋,“這是剩下的錢,加上之前的一百塊訂金,老太太一共花兩百塊讓你辦一張好人證,證件上的姓名叫劉二柱,我沒說錯吧?”
阿龍仍有些懷疑:“你說的倒是沒錯,可我不知道你是誰,只怕你是和警察串通的,這跟斗我栽不起。”
見阿龍還不肯信,平頭焦急萬分,居然急得眼淚打轉(zhuǎn)。忽然,他猛地跪到地上:“兄弟,求求你,把好人證給我吧,我這幾天都在到處找你,再拿不到好人證,就來不及了!”說著就要給阿龍磕頭。
阿龍大吃一驚,連忙伸手去扶,平頭硬要他答應拿好人證才肯起來。阿龍只好答應了。他讓平頭在原地等,他回去拿好人證,但平頭怕他跑,說什么也要跟著。
回到住處,阿龍從床底下找出那張好人證,平頭見了,眼睛放光,伸手就要搶過。阿龍眼珠子一溜,急忙把證藏到身后:“好人證在這,但還不能讓你拿走。”
平頭愣了愣:“兄弟,你嫌錢給少了?”他毫不猶豫地翻開皮包,抓出一把錢來:“你再開個價吧,只要我給得出,多少都無所謂,好人證我一定要拿回去。”
阿龍慢慢踱了兩步,緊盯著平頭,說:“不是錢的問題,錢已經(jīng)夠了。”
“那你這是?”平頭疑惑不解。
阿龍笑了笑:“我是做假證的,辦過的證無數(shù),可今天這事兒太怪,居然有人要辦好人證,連我這個假證販子也覺得不可思議。你要是不把原因告訴我,我寧愿退錢,也不把證給你!”說著,他兩手慢慢把好人證舉起來,作勢要撕毀。
“啊!”平頭叫了一聲,立馬緊張起來,最后重重嘆了口氣,“你真要知道,那我就告訴你。實不相瞞,之前找你辦好人證的老太太是我娘,好人證上的劉二柱是我弟弟,我叫劉大柱。”
原來,劉大娘有兩個兒子,大兒子叫劉大柱,小兒子叫劉二柱。兩兄弟小時候爹因車禍死了,劉大娘為了不讓兩個兒子受委屈,年紀輕輕就守寡,直到兩個兒子長大成人。
俗話說得好,龍生九子,各個不一。劉大柱和劉二柱雖然同在一個貧寒家庭長大,但劉大柱較懂事,書也讀得好,如今已是一家公司的經(jīng)理;劉二柱自小慣了些,不但不思讀書進取,長大后吃喝嫖賭無惡不作。
這一年,劉二柱終于走上不歸路,連犯幾宗搶劫殺人案,逃亡一段時間后,被捉拿歸案。劉大娘得知這個消息,心知殺人是死罪,連哭了幾天幾夜,以至于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那一天,劉大娘偶爾看到阿龍貼在街邊的辦證小廣告,她在痛苦中突發(fā)奇想,要辦一張“好人證”。
原來,劉大娘是想等劉二柱飲彈之后,把“好人證”放到劉二柱身上一起火化,到了那邊,閻羅判官看到“好人證”興許會網(wǎng)開一面,受的報應也許就會少些。于是,劉大娘就給阿龍打電話辦好人證??烧l知,劉大娘第二天就摔壞了腿,住進了醫(yī)院。
劉大柱含著淚,說:“我知道這個好人證聽起來荒唐,但為了娘,我也要把證拿回去,這是一個母親為了兒女的心??!還有幾天,法庭就要開庭宣判了,依我弟弟的罪行,槍決已是板上釘釘。我娘只希望趕在收尸的時候,把好人證放到他懷里……”
劉大柱說不下去了,他抹了把眼睛,懇求地看著阿龍。
阿龍臉上的神情早就僵了,他愣了許久,慢慢地把“好人證”放到劉大柱手里。
不久,阿龍收拾鋪蓋回了老家。他沒有再做辦假證的行當,把機器統(tǒng)統(tǒng)丟進了垃圾場。同時,他也帶走了一張“好人證”,證件上赫然是他自己的姓名,他決心做個好人,以證為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