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縣城盜匪橫行,百姓們身處水深火熱之中。危急關頭,官府竟然選了一個乞丐來做捕頭。新捕頭一鳴驚人,怪招奇招迭出。到底是世外高人、深藏不露,還是歪打正著、另有隱情……
1、人才難得
明朝萬歷年間,中原某縣盜匪橫行,最大的一股嘯聚在距離縣城八十多里的虎豹山。三個頭領各有異能,官府多次入山剿匪,不僅沒占到便宜,反而損兵折將,縣衙正副兩個捕頭相繼殞命。
縣太爺派人向州府告急,州府迅速派人增援,不幸的是,第一個派來的捕頭,剛剛到任,還沒跟盜匪打照面,只挎著腰刀在街上走了一圈,眉心就中了一記奪命毒鏢。第二個捕頭更是短命,沒等趕到縣城,途中在車馬大店歇息時,就被悍匪捂死在被窩里。州府的捕快們從此視該縣為畏途,獎勵多少銀子都不來了。上面只好借口治安事務繁忙,無人可派,責令縣衙自行加強防務。
縣太爺是個膽小的文官,早就被盜匪嚇成了驚弓之鳥,得到州府的批復后,撂挑子溜之大吉的心都有了。身邊的師爺趕忙給他出主意: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民間藏龍臥虎,只要肯出錢,就不愁沒人出頭。
縣太爺沒有別的選擇,只好同意試一試。
招賢榜貼出去十多天了,一直沒人敢揭榜。這天臨近傍晚,縣衙的胖捕快和瘦捕快又來到城門口查看,讓他們高興的是,張貼在城墻上的榜文不見了蹤影。
兩人環(huán)顧四周,一個人也沒有,不由得心想:別是有人搞惡作劇吧?那可是狗咬尿脬空歡喜。兩人順著城墻根往前尋找,走了二三百步,有了發(fā)現(xiàn)。只見東邊墻腳下蜷伏著一個人,這人左胳膊下壓著一張紅紙。瘦捕快過去,抬起那人的胳膊,把紅紙抽出來一看,正是丟失的榜文!
兩個捕快用腳把睡得像死豬一樣的這人撥拉過來,一看,心里頓時涼了半截。只見面前這人膚黑如墨、骨瘦如柴、破衣爛衫,顯然是個乞丐,沒準兒還是個傻子,揭榜大概只是出于好奇。胖捕快氣得鼻子都歪了,踢醒乞丐,打算好好嚇唬嚇唬他,免得這小子手再犯賤。
“這榜文是你揭下來的吧?你可知道揭榜的后果?”胖捕快大聲喝道。
乞丐睜開惺忪的睡眼,瞅了瞅搭在身上的紅榜,兩眼一下子直了,接著就像躲避鬼魅一樣把榜文扔到一邊,連聲否認:“不是我揭的,我揭它干嗎?我又不會武功。”
這小子不傻,還能認字!兩個捕快交換了一下眼神,意思是說:“事情有門兒!”他們早看出了縣太爺?shù)男乃?,他是要溜啊,縣太爺溜得,他們卻溜不得。他們是本地人,有一大家子需要養(yǎng)活,不能失去這份差事?,F(xiàn)在最要緊的是有人出頭當捕頭,穩(wěn)住縣太爺,大家伙才能接著混下去。
兩個捕快背轉(zhuǎn)身耳語了一番,同時回頭扶住乞丐的身軀,胖捕快恭恭敬敬地道:“鐵肩擔道義,大俠肯出手救黎民于水火,我二人愿追隨您鞍前馬后,效犬馬之勞。”
乞丐傻了,兩只枯枝般的臟手亂搖亂擺:“這是哪里話,我沒有答應,我也沒有揭榜呀!”
見他還在拒絕,兩個捕快“撲通”跪倒在地,“砰砰”地磕起響頭來,一邊磕頭一邊嘴里還念念有詞:“大俠呀,您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我們今后就全靠您了!”趁乞丐還在愣怔之際,兩人熱情地伸出手來,假意攙扶他起身,其實一邊架住一條胳膊,把乞丐連拉帶拽地弄走了。
“別、別這樣……”一路上乞丐還在無望地掙扎著。
2、祭天捕盜
兩個捕快把乞丐拖進了澡堂,澡堂的伙計將他按進浴桶里,像清理肉豬似的結結實實地洗刷了一番,然后理發(fā)、修面、刮胡須,換上一身干凈衣裳來到縣衙。
縣太爺望著眼前這位單薄得像竹竿似的人物,十分疑惑,問:“是你揭的招賢榜?”
乞丐點頭如雞啄米。他不是一直否認嗎,怎么現(xiàn)在改變立場了?原來胖瘦兩位捕快提前做好了工作,恐嚇他亂揭榜文戲弄官家,犯的是殺頭之罪。乞丐不想死,只好承認,而且還裝得很有誠意。
“就你這見風倒的體格,能當捕快?”縣太爺不相信。兩位捕快趕緊打圓場,說乞丐是方圓百里大名鼎鼎的練家子,只是前些日子進山采藥,誤食了有毒的野果,大病一場,才虛弱成這樣。醫(yī)生說了,也就是他體格好,換了旁人誤食此種毒果,早到閻王爺那兒報到去了。他稟性急公好義,見到榜文后生怕別人搶了先,顧不得身體尚未復原,就趕來揭榜。
縣太爺聽了,就示意乞丐亮亮本事。乞丐硬著頭皮打了半趟拳,雖然身形飄忽、腳根不穩(wěn),別說還真有點兒達摩伏虎拳的樣貌,像是練過的??h太爺搖搖頭,說了句:“先養(yǎng)著吧。”
其實乞丐沒啥毛病,就是長期吃不飽,餓壞了。縣衙里天天大米白面雞鴨魚肉供著,乞丐就像發(fā)面饅頭似的,體重“噌噌”地往上漲,一個月后搖身一變,成了個敦實的黑漢子,三五個捕快都推不倒他??h太爺和師爺見了,高興得合不攏嘴,正式任命他為捕頭,讓他即刻進山剿匪。新捕頭推辭不過,決定采取行動。
縣太爺交代師爺協(xié)助新捕頭籌備征討事宜,他自己卻關在書房里,撰寫剿匪檄文,想琢磨出點讓手下聽了熱血沸騰的詞。幾天后,縣太爺寫得差不多了,便命人把師爺叫來,問事情準備得怎么樣。師爺稟告說玉皇閣已布置停當,辦法事的和尚班子也已定妥,只等縣太爺沐浴齋戒,就能開始祭天。
縣太爺聽得一頭霧水,提醒師爺?shù)溃?ldquo;我問的是剿匪,你跟我扯祭天祈福的事干嗎?”
師爺驚訝道:“合著您不知道???我還以為新捕頭和您商量過呢。”師爺告訴縣太爺,新捕頭采取的行動就是舉辦大型的祭天活動,通過祭拜天神,贏得老天的支持和庇佑,幫助他們運用神力除去匪患。新捕頭管這招叫做“隔空剿匪”。
縣太爺吃驚得瞪大了眼睛,這不他媽純粹胡扯,像話嗎?求神管用,那還招什么捕快?顯然新捕頭沒啥本事,使的是拖延戰(zhàn)術,無非是想多混幾天好吃好喝。不過這點倒是跟縣太爺想到一塊去了,他屢戰(zhàn)屢敗,早就對剿匪失去了信心,已經(jīng)托人在京城打點,圖謀調(diào)任。與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他當然不會戳穿新捕頭的鬼把戲,樂得瞧西洋景。
轉(zhuǎn)眼到了正式祭天的日子。新捕頭不曉得什么來頭,對神仙鬼怪的規(guī)矩知道得不少,祭天儀式開始進行得很順利,可是貢獻祭品時出了岔子。前去牽祭牛的衙役慌慌張張跑來報告:負責看守祭牛的捕快不見了,牛棚敞開著,牛沒了蹤影。
祭牛需要提前沐浴裝扮,臨時更換根本來不及,縣太爺聽了,臉上假裝嚴肅,心里偷偷直樂,他瞟了一眼新捕頭,看他如何應對。新捕頭臉黑乎乎的,看不出有啥表情,不知是嚇傻了,還是天生呆傻。
這時,圍觀的人群里突然起了騷動,“噌噌噌”幾個大包相繼從人群中躥起,飛過人們的頭頂,落在了祭臺上。玉皇閣上的縣衙眾人以及站在前排看熱鬧的百姓看得清清楚楚,這從天而降的不是什么東西,而是三個活生生的人。
三個人身上沒有繩索束縛,但不知是摔暈了,還是中了邪,倒在地上拼命掙扎卻動彈不得??礋狒[的老百姓大多受過盜匪的禍害,有人就認出這三個人是虎豹山的嘍,情不自禁地沖上去踢打。周圍負責維持秩序的衙役望向縣太爺和新捕頭,見兩人都面無表情,也就懶得出手制止。
打著打著,其中一名盜匪的臉皮竟然給人打裂了,打人者順手一撕,臉皮應聲而落,原來竟是一張人皮面具!面具下?lián)Q了一副面孔。人群再打,又裂,一連撕去七八張面具,那名盜匪的真實面目才暴露出來。眾人嘩然,此人竟是虎豹山上人稱“千面狐貍”的三頭領!虎豹山的強盜下山劫財,都是由他帶人事先化裝踩點;幾個捕頭先后被暗殺,也是他探訪確定的作案路線,這個人可謂罪大惡極。
頓時老百姓群情激憤,爭先上去踩踏,片刻之間,三個壯漢就變成了三堆說不出形狀的肉泥??h太爺再也看不下去了,吩咐師爺和新捕頭善后,自己慌不迭地撤了。
3、怡紅劍影
事后,人們在城西的池塘邊發(fā)現(xiàn)了看守祭牛的衙役,當時他還沒完全蘇醒,身邊扔著個草編的袋子,渾身濕透。弄醒他后,他也不記得發(fā)生過什么,只記得自己在牛圈門口蹲著打盹,突然頭上被重物狠狠地砸了一下,就此不省人事,再睜開眼就在池塘邊了。
大家分析,一定是盜匪蓄意阻撓祭天,由“千面狐貍”帶人將看守打昏丟進水塘,趁亂偷走了祭牛。多虧天神顯靈搭救了看守,并假借百姓之手,懲處了三個盜匪。那頭用來祭祀的牛始終沒找到,也許是天神如凡人所愿,把它帶到仙界享用去了。
新捕頭居然能得到上天的眷顧,頓時威望大增,老百姓看他就像看到天神下凡一般??h太爺雖然感覺事情蹊蹺,一時半會兒卻也理不清頭緒,他一邊連連稱贊新捕頭,一邊催促他乘勝追擊。他倒要看看新捕頭還能整出什么花樣。
新捕頭滿口答應,但他要求縣太爺同意一個條件,就是在花費上給予保證,縣太爺許諾全力供應。一筆筆白花花的銀子撥付到位,縣太爺陸續(xù)得到心腹的密報,新捕頭叫人買了糧食,買了酒肉,買了布匹,裝上車,送到了……送到了虎豹山。
縣太爺驚奇地說:“我沒聽錯吧,他把糧食酒肉布匹送到了虎豹山?”心腹回答:“您沒聽錯,是送到了虎豹山。”
“這小子想干啥?”縣太爺百思不得其解。
這時,師爺進來了,他也是來給縣太爺報信的。他打聽到的消息更離譜,新捕頭不僅給虎豹山的強盜們送糧送酒,還給幾個頭領送去了怡紅院的金腰牌。怡紅院是縣城最大最上檔次的青樓,金腰牌就相當于怡紅院的貴賓卡,雖然不是真金做的,但每個腰牌后面都有上千兩銀子在怡紅院的賬房上押著,任何時候光顧都能享受到最高級別的款待??h太爺暗想,自己貴為一縣的父母官,一直以來也沒舍得辦一塊,沒想到如今自己掏腰包供別人瀟灑,縣太爺心疼得差點背過氣去。
生氣歸生氣,最終縣太爺還是忍了,畢竟金錢事小,剿匪事大,他倒要看看新捕頭能給他一個啥樣的交代。
縣太爺不理解,虎豹山上的強盜們更不理解,官府吃錯藥了,上趕子慰勞我們這些賊寇?不過這些家伙都是亡命之徒,今朝有酒今朝醉,快活一時是一時。送來的布匹當下就分了,糧食、酒肉找綁來的肉票試吃,沒事,就吃掉了。金腰牌先是小嘍拿著,三個一伙,五個一隊,趁黑摸到怡紅院里消費??吹胶檬?,小頭目們又搶過來輪班瀟灑,后來大頭領們也蠢蠢欲動,抽冷子也帶上保鏢下山享受一把。
不惜血本慰勞盜匪也不是全無作用,三頭領離奇古怪地被整死后,虎豹山眾匪原本咬牙切齒地圖謀報復。可是官府的慰勞品一來,眾匪都忙著享用,為三頭領報仇的事倒被拋到了腦后。
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歡場上,小小的怡紅院一時間有兵有匪,有老爺有少爺,熱鬧擁擠得有些過頭了,時間長了難免發(fā)生摩擦。這天,兩撥客人都點名要新晉的花魁服侍,各不相讓,爭執(zhí)間打了起來,頓時刀劍并舉,血肉橫飛,歡場成了屠宰場。縣衙的捕快接報后趕到現(xiàn)場,不料戰(zhàn)斗已經(jīng)結束,留在大廳里的是四具殘破不全的尸首。
事后查明,這四個人都是虎豹山的強盜。為首的是他們的二頭領“鬼見愁”,擅長使用暗器,梅花毒鏢指那兒打那兒,之前州府派來的捕頭,就是死在他的手上。
而殺人者已蹤跡全無,官府查了許久也沒有眉目。有心人將這件事的前前后后一梳理,又把功勞記在了新捕頭的賬上,夸贊他神機妙算,先用慰勞品麻痹盜匪,在他們喪失警惕墜入溫柔陷阱的時候,再果斷派出殺手,一舉又拿下了虎豹山的一員大將。
也有人質(zhì)疑,官府的捕快們明明是接到報案后才到場的,況且怡紅院的人看得清楚,殺人的是三個富家子弟,因爭風吃醋才動起手來,新捕頭當時并不在現(xiàn)場呀!崇拜新捕頭的人就說:“這還不明白?新捕頭扶危濟困,除暴安良,感動上蒼,自有天神協(xié)助。”接著又搬出祭天的事,駁得對方啞口無言、心悅誠服。
4、升官跑路
聽聞虎豹山的二頭領也死了,縣太爺不由得大喜,安排師爺專門寫了報捷文書,快馬急報州府。要知道,縣太爺?shù)男氯蚊鼊倓傁逻_,馬上就要去別的縣赴任,這次重創(chuàng)虎豹山盜匪,來得恰逢其時,為他灰溜溜的逃遁平添了無限風光。臨行前,他單獨將新捕頭叫來,向他透露了一個機密—鑒于新捕頭上任后屢立奇功,縣太爺已經(jīng)向上邊推薦,由新捕頭破格接任縣令,不日就將宣布。
縣太爺這么做,其實另有內(nèi)情。因為他交出的是只燙手山芋,上面逼著他提出繼任人選,繼任不確定,就不批準他調(diào)任。同僚們畏懼匪患,無人接盤。師爺歲數(shù)又大了,只有新捕頭還算符合,就便宜他了。
不料新捕頭聞聽此事,不喜反憂,臉皮皺得像只苦瓜??h太爺想,反正自己是解脫了,隨他去吧。
縣太爺走后沒幾天,州府果然派官差來宣布對新捕頭的任命,請新捕頭到城門外迎接。新捕頭讓手下等他一會兒,自己到后院換套衣服。衙役們左等右等,不見他出來,進去一看,屋里空無一人。正不知所措呢,卻見胖瘦兩位捕快擁著新捕頭從前門進來了。原來,新捕頭乘人不備,從窗戶鉆出去,翻墻跑了。沒想到胖瘦兩位捕快一直防著他這一手呢,他剛翻過墻就給堵住了,只好跟著回來。
師爺不解地問新捕頭:“別人都盼著升官發(fā)財,您卻避之不及,不知您是怎么想的?”新捕頭坦白說,他真名叫王勝,只是個算命的,因為算命與人結仇,流落到此地。陰差陽錯坐上捕頭的位子,對他來說已是勉為其難,再讓他當縣令,壓力太大,他實在是招架不住了。
衙役們跟胖瘦捕快是一個心思,這小子可不能垮,大家伙的身家性命全靠他撐著呢。于是你一言我一語,拼命為他鼓勁打氣,新捕頭眼看推脫不掉,只好接受了任命。
幾天后傳來消息,原來的縣太爺在快要走出縣境的時候,被虎豹山的人馬攔截,本人及隨行的家眷、護院全部被殺,搜刮來的金銀細軟被搶掠一空。
虎豹山的報復行動揭開了帷幕。
5、冤家路窄
虎豹山的報復十分殘忍,不斷有村寨被盜匪洗劫。不久,怡紅院老鴇的尸體被人發(fā)現(xiàn)掛在了城外的大榆樹上。
又過了一段日子,兩個高鼻深目、頭發(fā)卷曲的胡人牽著一匹壯碩的小公馬來到縣衙,說他們是西域人,大汗派他們帶著三匹汗血寶馬來獻給大明皇帝,沒承想路經(jīng)此地,被虎豹山的賊盜搶去了其中兩匹,請求官府幫他們討回。新縣令只好安排兩人先在縣衙住下,好從長計議。
不料還沒等官府動手呢,虎豹山的強盜先按捺不住了。據(jù)可靠線人報告,虎豹山眾匪厲兵秣馬,揚言不日將踏平縣城。
火燒眉毛的當口,新縣令反倒不著急了,他一不布置軍事,二不儲備糧草,倒看上了胡人帶來的那匹小公馬,天天在操場上練習騎術。這天,他正騎著馬撒歡兒,城墻上的四個碉樓同時燃起烽火,軍士報告,土匪大舉來襲。
新縣令在眾兵丁的簇擁下登上了城樓,只見遠處狼煙四起,上千土匪蜂擁而至。領頭的高舉著一桿黃色軍旗,上面用藍線繡著張牙舞爪的一虎一豹。沖在隊伍最前面的正是虎豹山的大頭領“飛天霸王”。
新縣令兩腿一軟,要不是旁邊的軍士眼疾手快扶住,就摔倒了。緩了好一會兒,他才說出一句話:“師爺,怎么辦?”師爺毫不猶豫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當然是開城門布陣迎戰(zhàn)!”旁邊的軍士紛紛道:“強盜都打上門來了,不讓他們吃點苦頭,我們還有啥臉面對百姓?”
新縣令猶豫不決,又問師爺:“不能就在城樓上應戰(zhàn),非得出城?”師爺附身耳語道:“眼下的形勢叫‘盜匪圍城’,已是奇恥大辱,再不積極出戰(zhàn),上面怪罪下來,咱倆的腦袋指定搬家。”
眼見退無可退,新縣令倒也豪氣十足,喝令手下:“隨我來!”跨上小公馬,一馬當先沖到了城下,兩軍在護城壕邊擺開了陣勢。“飛天霸王”率領土匪圍攻,料定官府必會出城應戰(zhàn),屆時他就可以施展獨門功夫:拔十首。他擅長投槍殺人,一口氣能投十支標槍,這些標槍像長了眼睛似的,支支中敵要害。
幾個小嘍抬來標槍,在“飛天霸王”馬前一字排開,“飛天霸王”探身正要取標槍投射,座下馬匹突然一陣嘶鳴,揚蹄向敵陣跑去,“飛天霸王”拼命拉拽也拽不回來。此刻,對面的新縣令也在跟馬較勁,他算準遲早得跟盜匪有一場惡戰(zhàn),抓緊練習騎馬就是為了到時候好撒丫子開溜。剛才他一撥馬韁,想從側(cè)面逃跑,可平時乖巧聽話的小公馬像中了邪似的,反而面向敵陣跑去。敵我兩匹馬相向而行,仿佛是去赴一個重要的約會。
新縣令暗自叫苦:“劣馬誤我!”他不知道其實小公馬無意中救了他,如果兩匹馬都站在原地不動,他早被“飛天霸王”的投槍刺穿了。眼瞅著兩匹馬就要硬生生地撞在一起,新縣令心一橫,一個倒栽蔥向地上滾去。縣衙這邊的軍士正苦于沒法幫到主帥,見閃出了空當,立刻彎弓怒射,“飛天霸王”猝不及防,被雨點般的箭矢射成了刺猬。
轉(zhuǎn)眼間風云突變,盜匪這邊折了主將,頓時陣腳大亂。余下的頭目見大勢已去,索性呼喝部眾,風緊扯呼,掉轉(zhuǎn)頭跑了。這邊的軍士發(fā)力追趕,畢竟不及盜匪逃命賣力,眼看對方就要逃脫了,關鍵時刻,路邊的土埂后出現(xiàn)了一支隊伍,隊伍里的眾人破衣爛衫,持著棍棒擋在盜匪前面。
盜匪們一看,這個氣呀,暗想:真是倒霉到家了,連乞丐也來欺負咱們,爺爺們打不過官軍,難道說連乞丐也斗不過?盜匪一心要奪路而逃,廝殺起來格外勇猛。也是怪了,他們兇,乞丐比他們更兇,手里的棍棒都是熟銅打制,手下功夫也十分了得,竟殺得盜匪鬼哭狼嚎。盜匪曉得碰上了硬點子,一個個棄掉兵刃跪倒在地上,投降求饒了。
6、智勇捕快
此時,縣里的軍士們趕了上來,“丐幫”這邊領頭的亮出了他們的腰牌,這些人居然是刑部緝捕司的,確切地說,其中有三個人是刑部的捕快,其余是從州府臨時調(diào)撥來的官兵。他們提前一天設了埋伏,裝扮成乞丐是怕走漏風聲,引起盜匪的警覺。
原來,前些日子刑部緝捕司的三位捕快辦案途經(jīng)此地,見到了城墻上張貼的招賢榜,其中一位年輕的捕快想摟草打兔子—順手捎帶,貿(mào)然把榜文撕了下來。另兩人責備他逞強,容易暴露自己。年輕捕快立刻警醒,扔掉了榜文。不料榜文被風刮到了旁邊一個乞丐的身邊,而官府居然真的將這名乞丐任命為捕頭。
三人一來覺得對不起無辜的乞丐,二來本身就有正義感,不甘心放任盜匪猖獗,反正要辦的案子陷入了僵局,正不知道下一步去往何方,就決定暫時留下,暗中相助。救祭牛的看守,擒拿“千面狐貍”;假扮嫖客尋釁刺殺“鬼見愁”,都是他們干的。“千面狐貍”和手下在祭臺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動,是被他們點了穴道。
“飛天霸王”的投槍確實了得,三人雖然都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也沒有十足的獲勝把握。為了對付“飛天霸王”,他們專門調(diào)來三匹健馬,設局故意引盜匪來搶,盜匪不明就里,中了圈套。這三匹馬本是一家三口,三人算定盜匪將馬搶上山后,“飛天霸王”一定會將掠來的良馬做自己的坐騎,而一心想擺脫麻煩的新縣令也會騎著小公馬逃跑,事情的發(fā)展果然如三人所料。
縣衙這邊的人此時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兩匹馬一對陣就往一起湊,原來是母子久別重逢。
話都挑明了,師爺便東張西望地找新縣令,暗想:人家這么幫襯咱,縣令怎么還不趕緊出來說聲謝謝?不料怎么都找不到,師爺急得高聲喊:“王縣令、王縣令……”捕快們也幫他喊。
刑部的三位捕快擺手示意他們暫停,接著,一個捕快氣運丹田,大聲道:“吳天寶,快出來!吳天寶,快出來!”刑部的人喊了三遍,一個灰頭土臉的人從柴堆里鉆了出來,正是新縣令。
新縣令叫吳天寶,而不是他自稱的王勝,他為啥隱瞞自己的真實姓名呢?縣衙的人都大惑不解。刑部捕快并不解釋,而是叫人找來清水,給縣令洗臉。洗完臉后,奇跡發(fā)生了,縣令由之前的黑臉粗漢搖身一變,成了個白凈的中年人,看得眾人目瞪口呆。眾目睽睽之下,新縣令竟跪倒在三個捕快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著說:“我該死,我有罪呀!”
原來,三位刑部捕快此行的任務就是緝捕此人。吳天寶是個武進士,被任命到北方邊疆擔任縣官。雖然他從小習武,卻貪生怕死,壓根兒就無心報國,上任后為了和外族搞好關系,又是求神拜佛,又是送禮納貢。外族看在他奴顏婢膝的分上,倒也沒為難他,卻借道他管轄的地區(qū)搶掠了另一個縣城。
朝廷怪罪下來,吳天寶棄官逃亡,淪落為乞丐。刑部的三個捕快奉命將他緝拿歸案,追蹤到此地就斷了線索。這時,正好碰上衙門招捕頭的事,起先他們并沒懷疑新捕頭,誠心誠意地幫他。在幫忙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這家伙應對盜匪的招數(shù)跟吳天寶應對外族的手法如出一轍,這才產(chǎn)生了懷疑,暗中展開調(diào)查。吃飽飯的吳天寶樣貌也逐漸復原,最終確認新捕頭就是吳天寶。
這段日子以來,吳天寶身上的黑皮早已褪去,為防身份暴露,他一直用草木灰和著油脂涂在臉上、手上,清水一洗就露餡了。他處心積慮地琢磨逃跑,怕的就是這個,尤其是當上縣令更讓他恐懼??h令需要定期到京城述職,還要不斷接受吏部的考核,很容易暴露。他不知道冥冥中一張網(wǎng)已經(jīng)牢牢地罩住了他,一切都是白費心機,等待他的將是朝廷的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