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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刃斷虱

北宋年間,麥縣有一家赫赫有名的霍家刀鋪,刀鋪的掌柜叫霍晉陽。最近,當(dāng)?shù)匚烈弑┌l(fā),霍晉陽帶著兒子逃到鹿城,走到一戶人家門前,忽覺渾身一冷,倒在門前。

聽見動靜,這戶人家的仆人打開門一看,只見一個長得黑黑的小孩抱著地上的一個漢子在哭。麥縣鬧瘟疫,鹿城人早有耳聞,仆人正想趕他們走,這時,主人出來了,他上前試了試漢子的鼻息,說:“還有口氣呢,到了我家門前,我李更培怎能見死不救?”他毅然將病人攙進(jìn)了家門。

真是天助善人,三天后,霍晉陽不僅沒將瘟疫傳給李家,反而在李更培精心的照料下醒了過來。霍晉陽從床上掙扎起來,拽過兒子跪在李更培面前說:“少甫,記住眼前這個人,長大后要報恩!”霍少甫點(diǎn)點(diǎn)頭說:“記住了。”

李更培忙上前扶起父子倆。這時,從外面跑進(jìn)來一個小男孩,跟霍少甫差不多的年紀(jì)。李更培介紹道:“這是犬兒,六歲了,叫李苗卿。”

霍晉陽拉著兒子說:“少甫,這是咱救命恩人的兒子,也要記在心里。”霍少甫又點(diǎn)點(diǎn)頭。

這時,李更培一揮手,一個仆人捧著一把腰刀走上前來。霍晉陽眼前一亮,說:“這是我的刀吧?”

李更培答道:“正是。”他小心翼翼地從仆人手里接過刀,鄭重地放在霍晉陽床前,“在你臥床養(yǎng)病期間,我一直好生保管著呢。”

霍晉陽疑惑地問:“怎么,你沒有拔出刀看看?”

李更培道:“那怎么可以?沒得到主人的允許,怎能私自窺刀?有違規(guī)矩。”

霍晉陽越聽越激動:“你怎么知道這觀刀規(guī)矩?莫非你是……”

李更培也更確定了,忙拱手道:“難道你真是霍家刀傳人?此處正是李家刀鋪呀!”

原來,當(dāng)時天下的刀鋪不計(jì)其數(shù),而千里之內(nèi)最出名的,就是李家刀鋪和霍家刀鋪了。

這時,霍晉陽“哐啷”一聲拔刀出鞘,遞向李更培,道:“面對恩人,霍家刀沒有秘密。”李更培急忙讓下人捧來一把李家刀,遞向霍晉陽:“請霍大哥也多多指教!”

倆人都是制刀高手,很快看出對方刀的精妙之處,都贊不絕口。忽然李更培心中一熱,說:“既然今日有緣,你們父子倆就別走了,委屈在這里住下,刀入鞘,鞘藏刀,李霍往后是一家。”

霍晉陽罹難流落異鄉(xiāng),卻遇上這古道熱腸的李更培,想來也是上天安排的緣分,便答應(yīng)下來。從此,李霍兩家合二為一,取長補(bǔ)短,鍛出的刀更是不同凡響,并將牌匾更名為“李霍刀鋪”。

轉(zhuǎn)眼許多年過去了,霍晉陽與李更培相繼故去,長大的霍少甫和李苗卿接下了李霍刀鋪??墒牵懙稑I(yè)漸漸蕭條起來,買刀的人越來越少,李霍刀鋪快開不下去了。

這天,霍少甫突然低頭來到李苗卿面前,說:“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還是分了吧,各干各的……”

李苗卿一聽,這是要分家呀!父輩結(jié)下的刀緣,就這樣斬?cái)??雖有不忍,但見霍少甫執(zhí)意堅(jiān)持,他還是答應(yīng)了:“你是從外鄉(xiāng)來的,這里沒根葉,宅子留給你吧。”

誰想霍少甫像受了侮辱似的怒道:“不,這里本來就是李家宅子,還給你,我自己出去開刀鋪,從此與你李家再無瓜葛。”

李苗卿頓時一愣:不僅分家,還要另開刀鋪,這是要與他唱對臺戲呀!

更可氣的是,霍少甫重開的刀鋪,就在李家刀鋪的街對面,關(guān)上門也能聽得到霍家刀鋪鍛刀的聲音,這對臺戲唱得太絕情了……

這天,李家刀鋪開門不久,一個人走了進(jìn)來,這不是霍家刀鋪的掌柜霍少甫嗎?分家后半年多沒照面了,今天來這里干啥?

李苗卿聞聲從后屋迎出來,發(fā)現(xiàn)霍少甫的臉更黑了,剛要問候,霍少甫冷冷地說:“給我拿一把刀。”李苗卿一愣,可還是示意伙計(jì)把刀拿來?;羯俑Π蔚冻銮?,冷眼看看閃著寒光的鋼刀,在柜上留了一錠銀子,拿起刀就走。

霍少甫自己開著刀鋪,卻來買李家刀,這是為何?不一會兒,跟出去打探消息的仆人跑回來說:“掌柜的,不好了,那霍少甫把買去的刀扔河里了!”

李苗卿一聽,像是明白了什么,臉上苦笑了一下。

過了幾天,霍少甫又來了,進(jìn)門后照舊買了刀就走,然后走到一戶人家的菜園邊,手一揚(yáng)把刀扔進(jìn)了糞坑,看得仆人都?xì)鈮牧耍?ldquo;這是成心糟蹋咱李家刀呀!陰毒小人,再也不賣給他了。”

李苗卿聽了,苦笑道:“買刀毀刀,扔的是霍家自己的銀子,生意人怎么能張口拒賣呢?”

打這以后,霍少甫隔三差五就來李家刀鋪買刀、扔刀、辱刀,伙計(jì)們都看不下去了,而李苗卿還是不氣不急,照樣收銀子賣刀。不過伙計(jì)們發(fā)現(xiàn),掌柜賣給霍少甫的,不是火候不夠的殘貨,就是準(zhǔn)備回爐的銹刀。

這天,霍少甫又來買刀,可這回他不扔了,而是拔刀出鞘站到門口喊起來:“都來看看吧,這就是天下聞名的李家刀,銹成了廢鐵,還賣出去,這不是欺世盜名嘛!”果然,那出鞘的刀黑黑的,看上去被銹漬裹了一層。

不料,李苗卿淡定地拿過霍少甫手里的刀,讓仆人抬出一個裝滿烏湯的桶,接著將銹刀往桶里插入片刻,又抽了出來,接著用刀鞘敲一下刀身,一片銹斑落下來,再敲一下,又落下一片銹斑,直至銹斑全部剝落,整把刀立刻寒光閃閃。

原來這銹斑是故意裹上去的,刀被銹斑包裹鋒芒,藏而不露,除去銹斑后更鋒利無比,出奇制勝。李苗卿淡淡地說:“這正是我李家刀的精華所在。”

霍少甫本想買刀辱刀,沒想到反而自取其辱。他惱羞成怒,“哐啷”一聲拔出帶著的霍家刀,說:“你敢跟我比刀嗎?別是驢糞蛋子表面光!”

李苗卿還沒回話,圍觀的人群先嚷嚷上了:“太欺負(fù)人了!跟他比,讓他心服口服!”

這下,李苗卿沒有退路了。先是有人掏出銅錢摞地上,很快被霍李兩家的刀斬?cái)嗔?接著,有人抬來一副榆木轆轤,也被分別斬?cái)?有人又抬來一根碗口粗的鐵棍,霍李二人“唰唰”兩聲,兩把刀的刀鋒入鐵,尺寸深淺竟不相上下??磥砝罨魞杉业牡墩娴碾y分伯仲,倆人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往下比了。

這時,只見一條懶洋洋的土狗從河邊走過來,李苗卿眼睛一亮,上前捉住,伸手在狗毛里找來找去,捏出一只米粒大的扁虱來,將刀刃朝天一翻,把扁虱放在刀刃上,扁虱便順著刀刃爬行,還沒爬到刀中央,已被攔腰切作兩半,落在地上不動了。

霍少甫沒料到李苗卿還有這一手,他硬著頭皮照做,可扁虱在霍家刀鋒上走了個遍,落在地上還是完好無損?;羯俑Φ暮谀樚艥u漸變成了土色,他長嘆一聲,慚愧地走了。人群中這才爆發(fā)出叫好的聲音。可李苗卿看著漸漸遠(yuǎn)去的霍少甫,卻現(xiàn)出一臉的不解……

從此,李家刀的威名不脛而走,尤其那手“游刃斷虱”的絕活更是被傳得神乎其神,前來買李家刀的人又絡(luò)繹不絕,而霍家刀鋪卻門庭冷落。

李苗卿常常遠(yuǎn)遠(yuǎn)地望著霍家刀鋪,心中越來越凝重不安。忽然有一天,霍家緊閉的鋪門開了,里邊傳出哭聲,原來是霍少甫塵積的瘟疫復(fù)發(fā),死了。

“活該!”李家的伙計(jì)說,“誰讓他為了搶生意,損人不利己……”

“住嘴!”李苗卿忽然落下淚來,他這才明白,難怪霍少甫面色越來越黑,原來是從前染下的瘟疫復(fù)發(fā)?;羯俑ψ灾褧r日無多,卻不忘父親從小的囑托,所以故意到李家刀鋪尋釁比刀,不惜自毀家業(yè),背上惡名,就是為了傳揚(yáng)李家刀。因?yàn)檫@“游刃斷虱”正是霍晉陽傳授給李家的鍛刀絕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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