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味年來薄似紗,誰令騎馬客京華。
小樓一夜聽春雨,深巷明朝賣杏花。
矮紙斜行閑作草,暗窗細乳戲分茶。
素衣莫起風(fēng)塵嘆,猶及清明可到家。
這是陸放翁的詩,與他廣為人知的表達報國雪恥之志的詩歌不同,這首詩給我們看到了一個士大夫的日常生活情趣,閑適的情緒有一種不被塵世所染的脫俗,就如汪曾祺先生的散文。
汪老是喜愛這首詩的,不如說是他喜愛這種情緒,這種情緒是具有生活氣息的,他想展現(xiàn)給我們的就是他的帶著情緒的生活。
他對生活的感覺,似乎略有逃學(xué)孩子的清閑,世界也就這么大:嘴里叼著的微甜的草根、為了捉“都溜”沾惹了一身的臭芝麻、苗族女孩子嬌嗔柔和的“賣楊梅——”聲、在窗臺上悄悄“吸著水”的繡球花,這就是生活,甚至能夠說是一種藝術(shù),他真實地、切身地享受這種藝術(shù)。
他是個別樣的作家,他與當(dāng)今坐在家里或辦公室里眼珠牢牢盯住屏幕、手指在鍵盤上飛舞、神經(jīng)幾近被絡(luò)繹不絕的電話摧毀的作家不一樣。
他的文章、他的書像是被他本人撫摩過千萬遍的,字里行間散發(fā)出的是木頭鉛筆的味道,而不是機器的硬冷,我能看到一個健朗的老人用他骨骼突出的手握住鉛筆,面帶淡定從容的微笑,他細膩動情的筆觸時不時地給自己和我們一個小小的驚喜、小小的感動,為了一小盤帶著雨珠的潔白的緬桂花,抑或是為了一條從湖心突然一躍而起的大魚,還是堂倌頗具京腔的一聲“收茶錢——”,它們以滋潤人心的方式詮釋了“絢爛之極歸于平淡”的東方古訓(xùn)。
平平淡淡才是真,平淡是一種生活狀態(tài)、一種境界、一種認識,大多數(shù)人為了擺脫平庸而奮斗,但是那些成功的人在經(jīng)歷了暴風(fēng)雨也見過了彩虹后,往往不再好高騖遠,而是理解平淡、用這種平淡的心境熱愛著平淡甚至“平庸”的日常生活。
其實從他的文章里得以體現(xiàn)的閑適之美正是他經(jīng)歷了人事浮沉后所潛心追求的,大美之美固然可畏,但是他給我們看到的是那種能令人會心一笑的小美,美在身邊,美在本分。
可惜此刻人們大多沒有精力和情緒去關(guān)注這些看似瑣碎的美,他們大多腳步匆匆,厚重的鏡片竟把人們的心與社會、與自然隔離,太多的金屬制品竟把人們的心層層包裹,作者在極力讓我們感受美的同時,我分明聽到一個慈祥的聲音在對忙著趕路的世人們說:“孩子們,慢點走,你們看這朵海棠的顏色,像是哪個大家閨秀的胭脂水不留意從指尖滑落,浸進了花瓣里。真美。真美。”